总之,她没有一件做得顺贰心的……
几步外是门,说是门不过是土壁上挖出相通的洞,无遮无拦,正能瞅见外间烧得旺旺的炉灶。炉灶上炼着一大锅奶皮,跟着一下一下均匀的搅动,咕嘟嘟冒着金黄的泡泡,满屋子滚滚奶香,一时倒掩去了这浴汤的腥味。
雅予歪着头靠在浴桶边,白净的小脸被热气腾得水莹莹、红扑扑的,湿漉漉的头发挽了一个松松的髻垂在肩头,身子浸得热热的、软软的,骨头发酥,脑筋也发懒。
那一天上了路,就是如许走,越走日头越淡,越走六合越恍惚,吼怒的风雪好似有了精力的妖怪,歹意狠狠;扣了毡皮的囚笼鞭挞在此中,抖得要散架了普通。
“等着。
小的时候听奶娘讲故事,总说天涯儿一样的远。她问那到底是在哪儿?奶娘说,天涯儿就是到了天绝顶,越走越冷,一向走到没有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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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予呆呆地看着面前,不觉又为草原人的豪宕狠恶震惊。中原的流刑只是罚去远方放逐居役,为的不过是让人们离乡背井、受些劳乏之苦,少则一年,多则五六年便可回还。而草原人却把“放逐”这两个字寻到了它真正的意义。放逐去,到六合浑沌初始之地,活着,就是人与兽、与六合相争的本事。刑期无穷,更有毕生之说,终老发配之地,永不成返……
外头又是暴风翻卷,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掀去了天的盖子,扯着嗓子四周冲撞,偶尔异化来不知甚么东西的嘶嚎,像是已被这天谴撕碎似的凄厉,让人后脊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用药酒煨的。来,给我来一口。”
“哎!”她又扑腾,“脚,脚!”
赛罕走畴昔,哈腰从炉灰中捡起那小砂盅,转返来坐□,单肘撑了半仰着靠在她身边,翻开小盅。
不觉着冷,只觉着怕、觉着疼,雅予想都不想、决然决然地钻进他怀里,再不肯昂首。他血热,胸膛老是暖的,力量大,有没有毯子,只这广大健壮的度量就充足遮挡那风魔了的风雪。气是仍旧气的,不睬他是仍旧不睬的,可并无毛病她抱着阎王驱小鬼儿,紧紧的。他倒还笑得出,一起跟她说,这里是哪儿,那边是哪儿,这地上的狼爪印与喀勒的狼是如何不一样。她反恰是不看,就留了两个耳朵给他,呵在他暖暖的气味下,偶尔也能听出来一两句。
那小声儿尖得乱糟糟,小脸不知是急得还是洗热了,红扑扑、水灵灵儿,赛罕一时感觉她是当真怕,一时内心疼,没辙只得诺道,“行行行,明儿天一亮我就逮耗子去。”
“如何?”
这荒蛮野地经年不见人,零零散散统共丢下六七处窑穴,他看过后挑了一处存放粮物并安设那几只活物儿,又清算出这崖坳下的两只小窑来与她安身。窝靠着山崖背风挡雪,外头那孔大,里头这孔小,大的起居,小的存食、沐浴,只一炉火就烧得两边暖暖烘烘。
“不是,脏了。”
先是把两孔窑的门窗加添得密不通风,休整了火炕,又嫌本来的炉灶倒烟,干脆重垒了一个,灶膛内的火山调得正正合适、极是好烧。冰天雪地植物原也少活动,可他还是担忧,远远在窑四周整整转悠了三天细心检察,不知布了些甚么,防避野兽。那一日竟是不测埠在崖口上刨出一根木头,拖返来兴趣勃勃玩弄。她睡了一夜好香,醒来就看到一个小炕桌,两只小凳子。
“耗子!耗子!”缩在他颈间,雅予尽管扑腾着尖叫,眼睛不敢看,手乱指。
赛罕一颗心落地,“吓我一跳。这冰天雪地哪儿来的耗子。”
他一挑眉,展开手给她瞧,“刚刨了炉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