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就喊她“玉姐”,哪怕被傅渊渟支出门下,也固执地不肯唤她一声“师叔”,玉姐就是玉姐,如娘亲,如姊妹,如爱人。
“销魂窟被我毁了……琵琶被我烧了……师父,也被我赶走了……当年让你耿耿于怀的那些人,全都被我杀了……就、就剩下我了。”
没等他跑出多远,便见雨幕中陡现一抹猩红,一道人影挟风扑至,如同幽灵索命,方越吓了一跳,他来不及多想,回身抱住方咏雩,反手出刀已失先机。这半路杀出的仇敌没有萧正则那般刀枪不入的刁悍体格,脱手倒是迅捷狠辣,避过刀锋抓向方越手臂,被他闪过又翻腕一拍,方越右臂又痛又麻,那只手已抓在他胸膛上,生生将人提了起来。
“我没恨过你……”她开了口,声音很沙哑,“向来没有,我恨的不是你……”
瞥见尹湄折身而返,玉无瑕嘴唇轻颤,倒是没有多言,反手将刀掷了畴昔,白手凝力急攻萧正则,尹湄接刀在手,蓦地间腾身上跃,连人带刀腾空翻滚,五刀劈落,五雷轰顶!
“你若对本座脱手,那就真没法结束了。”周绛云道,“如何着,当初在销魂窟里的和谈,你又不认了?”
周绛云垂下破褴褛烂的袖子,森然一笑:“好徒儿,你能在萧正则部下活命,一身本领算是出师了。”
“不成上前!”尹湄横臂将他拦住,犹带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兰姑”,震惊与狂喜一同在心间翻涌起来,“她、她是我师父!”
破空声至,萧正则的掌风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打在玉无瑕背上,她喷出一口鲜血,却将周绛云抱得更紧,不敢有半晌游移,一跃出了道观。
直到暗影将他们淹没,直到足迹被雨水冲毁,直到淤泥将丝帕埋葬。
尹湄被方咏雩撞了个踉跄,转头就见两人争斗角力,《宝相诀》虽不如截天阳劲那般极阳极烈,但也是一门精纯阳刚的奥妙绝学,萧正则仰仗雄浑内功禁止寒气伸展满身,方咏雩亦拼尽尽力攻其经脉,两边针锋相对,谁也不敢有半分让步,雨水沾身结冰,又熔化成水。
尹湄被他抓住,尖声叫道:“师父,走!”
周绛云会冒险留在葫芦山里,又在现在现身反对,无疑是为他这身功力来的,毕竟方咏雩已是强弩之末,就算用上了阴阳逆转秘法,也不过迟延些许时候。一旦周绛云获得了他的九重阴劲,便如涸鱼得水,只要藏匿个一年半载,待到阴阳共济、九九归一,便可东山复兴。
头颅是人之关键,何况萧正则那一拳极重,若非周绛云有阳劲护体,额骨怕已被重拳打得粉碎。饶是如此,周绛云本就是走火入魔的负伤之身,仓促间变更起来的阳劲不敷以卸去大半拳劲,只能让他不会立时死去,而他头颅已破,气味微小至极,就算殷无济在场,也没法救其性命了。
方越背起瑟瑟颤栗的方咏雩,急道:“你不走?”
重拳击中了头颅,劲力猛震,颅骨收回“咔嚓”一声轻响。
过了一会儿,她背着周绛云起家,持续往山林深处走去。
兰姑怒道:“那里走?”
他没跟方咏雩胶葛太久,突入清虚观时,院中三人恰好分出胜负,萧正则左手一翻掐住玉无瑕手腕,紧跟着回身出腿踢飞尹湄手中的刀,顺势将玉无瑕扯到身前,右手五指倏张,就要将她咽喉锁住,届时此人是死是活,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想要咬住玉无瑕的耳垂,终是没狠心下得去口,只能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弱,却还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