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老爷抚了抚园中的修竹,颗颗矗立劲秀,很像他同她的儿子。
能说甚么呢?林娉婷的坟茔现在就在几十里外的凤霞山下,栖意园里本该是宗子的淮扬,现在却只能靠着汤药保持着胎中坐下的病体。
当年若不是因她同那纪夫人交好,一心想攀一门婚事,逼着他娶了纪以容,他这半辈子也不至如此,在外虽是身居高位,回到家里身边却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
柳大老爷整了整衣衫,大步迈了出来,老太太一身素衣,安坐榻上,双眼微闭,执一串沉檀念珠,就着经文,在指间流转。
怕他住的不适,栖意园中恨不能采集尽天下最好的物件。
柳大老爷迈进慈安堂的门,就见青蓝迎上来,福了福身,接过他解下来的披风,又翻开阁房的帘子,道了句老夫人等待多时了。
柳大老爷看着早就形同枯缟的纪以容,久久不语,即便是听了那婆子转述的话,也未有甚么非说不成的。
原也是婉约文静的美才子,现下再看,倒是青白病态的皮肤,趁着一又黑的吓人的眼睛。乌青色的唇微微动着,仿佛想说些甚么,却叫人听不清楚。那婆子忙凑到跟着听个细心,半晌才直起家子对大老爷说了句:“夫人说,她对您不起。”
老夫人见柳大老爷久久不发一语,知贰内心难堪,也是心中一阵悲切,拿了帕子拭拭眼角又道:“知你难堪,娘也是没有别的体例,纪氏那边再没良方,怕是拖不了好久了。可得早作筹算才好。”
慈安堂。
她本身也让柳娉婷灌了毒药,一副破败的身子撑到现在,不就是为了明天?
柳大老爷也不推让,在她跟前坐定,接过青蓝递来的一杯热茶。
当柳大老爷迈进东院的大门时,惊的院子里的洒扫嬷嬷差点跳了起来,手里的扫帚一放,连滚带爬的向正厅禀报,多年未曾踏进过东院的老爷终究来看夫人了。
她这三个儿子,唯这一子让她感觉一辈子亏欠。
老夫民气里算是松了一松,看着他清癯的面孔禁不住又提了一提:“娘看着你这么多年身边连个知冷热的人也没有,非常心疼,娘老了,身边也用不了这很多人,青蓝倒是个知近退的,送到你院子里去罢,便是不收用,服侍平常也是好的。”
老太太伸手止了行动叹一句:“又没个外人,母子之间那里这么多礼。”
柳大老爷又何尝不知,当年他跪在床前,拦下林娉婷手里的那碗药时,他同她这辈子的情分算是完了――不管她是生是死。
公然,那便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而后她一派安闲的安排了身后各种事情,唯他一字未提,乃至留下遗言请出柳氏族谱,让林老爷子将她的尸体带出柳家,安葬凤霞山下。
老夫人听他如此,也不好再说旁的,只又话了话家常,看了看时候不早,柳大老爷只言另有公事,便未在慈安堂用饭。
老夫人将佛珠安排一旁的小几上,又理了理佛经,昂首细细看了看已过不惑之年的儿子。
他没健忘当年恭敬的师长在他面前如何老泪纵横,终是没怪他一句,只是要将执意将自家女儿的尸体带出柳府,不入柳家祖林,他晓得,那是林娉婷的意义。
柳大老爷出了慈安堂并未直接回他的书房,府里的青石小道上,考虑了半晌,抬脚走了通往东院景春阁的那条路。
“母亲寻儿过来,但是有事要讲?”柳大老爷喝了口热茶,见老夫人迟迟不肯开口,才问上一句。
当年因为本身粗心,害她一条性命,若本身再为了柳家一门,将祸首祸首纪以容医好,百年以后,地府之下,另有甚么脸面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