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着丫头们拆了头发换了衣服,本来困得要命的季荔宁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过了本日,明日初二,北方民风要走姥姥家,固然子鸢小阮的外祖都在千里以外,但也必定不能来。别人家看姥姥,她俩如果来看我,那不就差辈了,想歪了的小荔枝在帐子里吃吃地笑出了声。
大年初五,又是破五【4】,女眷不能出门,又不能来。
郡主打发了姨娘们自去安息,两位姨娘服侍的年初久了,明白郡主这是有事要叮咛,忙不迭退了下去。
郡主被逗得笑出声来:“这孩子……,”忽又想起一件事,“你去问问,贺家送来的炊火有多少,哑了的又有多少,”她沉吟一会儿,“派人去趟山西,不,还是去贺家吧,那我的帖子去跟贺夫人伸谢。”
一屋人都笑了。
吃过饭季荔宁就迫不及待地要拉着郡主去院中看炊火,郡主笼了笼袖子:“你要去就去,可别拉扯别人了,我们可不像你年青,还是老诚恳实地抹把牌算了。”
云大师?永淳郡主来了点兴趣,踌躇的半晌已被拉到了院中,外院的小厮们得了唆使,按着挨次扑灭了一排排炊火。仍然冷冽的氛围中俄然炸开一串串火树银花,院中的人都仰着脸,那些亮光映在黑夜里,也映在一张张面庞上,大家仿佛都坠入了幻景,那飞上天空的,仿佛并不是一瞬而过的炊火,而是金仙乘狻猊的佛光。
终究熬到五更天,内院焚香外院点纸炮,拿门栓在院子里的地上甩三次,表里的丫环小厮们都呼喊“跌令媛喽”。季家老宅没有男丁,天然不能祭祖,只在院子里摆上供桌,郡主带着季荔宁上了柱香,朝着西南都城的方向磕了头便作罢。大厨房小厨房煮了饺子【1】出来,又端上椒柏酒,世人不管妇孺都饮上一杯。
家里表里早已经打扫了一遍,本日只把旧了的桃符板换了,门上贴春帖,室内挂福神,床上悬金银八宝,丫头们拿正红的线把铜板编起来,有男人手腕般粗细,弯曲折曲足有三尺长。门上插着芝麻秆,院中焚了柏枝柴,蒋嬷嬷一面看着人做这做那,一面跟郡主念叨:“咱家没有公子,那就求老天保佑我们女人嫁个状元公!”
郡主道:“你们俩也坐下吧,忙了一年了,我们好好吃顿饭。”
看着内里垂垂清楚的晨光,她浅笑起来。
郡主搭着蒋嬷嬷的手,笑道:“还赏梅呢,这黑漆漆的,那光秃秃的枝子能赏出甚么来。”
季荔宁掰动手指头算,大年初三,赤口日【2】,小年朝,不能出门。
等自家的炊火放完了,季荔宁又擎着个大红灯笼赏起梅来,一边还昂首看看别人家的炊火,啧啧道:“公然跟我家的没法比啊,小阮这玩意儿送的好,转头我可得给她寻个好宝贝。”
季家的年宴很简朴,端庄主子只要永淳加个季荔宁,一张圆桌摆满了镶金边的白瓷碟。
季荔宁几近要哭出声来了,天啦,要等这么久啊,如何过个年这么多端方呐,真是磨人。
“是啊,还小呢,”永淳道,“看她办的这件事能瞒我这么长时候,还觉得孩子大了长本事了,细心一看,还是一团孩气。我倒是愿她能这么欢愉下去,别想太多,也不必做太多,但是她托生在我肚子里,命里必定了要争、要斗啊。”
内里溢出去的冷风吹在季荔宁脸上,她才从那些喝彩中醒过神来。
季荔宁被郡主困在家里绣花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到年底了,一贯冷惯了的北关城竟例外暖了起来。房檐下的冰凌子开端滴滴答答地滴水,本来欺霜赛雪的寒梅被这气候弄得精力庞杂,满树的花苞竟然一个也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