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芙俄然心中一震，溜下横梁，将他悄悄拉住。模糊约约地似有人牵马往这边走，她提了水桶，一手携着他，往马厩左边转去。一会钻过个门廊，见到一片河水。
“小马僮，见到一个小叫花子吗？”
“会。”
溜出乌衣巷，当即发觉身后缀了两条尾巴。罗天弈明显对她上了心，可惜分量还不重。他觉得她锋芒太盛，智极反愚，可等闲操于股掌，她又怎不知反其道而行？若不自作聪明，哪能减轻他戒心？
小叫花张嘴欲呼，又被掩住。只觉一只手重柔嫩软，淡香入鼻，恍忽间被扯上一角横梁。他回过神。底下又飞来两个紫衣人，皂靴紫头巾，青隼图样，与方才两人是一伙。他们也是一阵扫视，目光落在他刚才藏身处，翻过干草后，神采都有点丢脸。
小叫花愣愣地应。木梳一下一下滑过甚皮，不轻不重，仿佛世上最不成思议的泽花在开放。他这时还不明白，这个女子是他平生都没法切近的人，他对她统统夸姣的感受都逗留在这个十二岁的午间。“你、你要我住这儿么？”
从墙头翻出天赐别院，白芙一瞥间，见丹阳王的乘舆还停在原地，仿佛八风不动，要直至地老天荒。看来是一场耐力与定力的较量，就不知善如居士还剩几分狠心，八年修行尚且破功，这般病笃挣扎只是徒增煎熬。
面前却瞥见了应天府学。石碑池栏，翠柏成荫，偶有士子生员收支。阔别江湖的一族，不知刀头舔血的滋味，书里金戈铁马也是无穷景色。柏树下却有一个小叫花痴痴地望。云泥的身份压不住心头一点神驰。
当他赤条条站在水桶边，茫然泼起第一掬水时，面前不知怎地闪过了这些年沿街叫化，吃百家饭受百般苦，挨打受辱的各种卑贱景象。他一咬唇，兜头埋入桶中，就狠狠地搓洗起那身嶙峋的皮骨。像要连血带肉地将那份肮脏的影象搓去。
一人咬牙道，另一个淡淡地：“别废话了！”
稚软的童音，带着未经磨练的谨慎，眼神却泄漏了一丝等候。
一桶白水被洗成墨汁。白芙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瞪了那桶水一眼，又帮他换了一桶，再度消逝。他恍忽间感觉，她身上衣服仿佛变了色彩。
小叫花手忙脚乱地丢下水桶，跑到先前藏身的屋檐下，公然在横梁上模恍惚糊见到阿谁身影。他张张嘴，俄然不知如何叫她。
马儿有些不安地动着，还好性子和顺。
但有一点她还摸不透，罗天弈想操纵她做甚么？如无用处，他不必毁去一粒暗子，受她欺诈，更不必为小肆延医拯救，戋戋两个知名小卒，扇子一摇都杀了。
小叫花睁大眼，看她大模大样地坐在桌边，倒了茶水自喝。
他见厩里铺着干草，慌慌钻出来，盖了满头浑身，只草缝里透出两只大大眼睛，发怵地瞪着头顶的马屁股，哪猜得出几时会一蹄踹来？正惶恐间，马儿忽低嘶一声，四蹄屈倒，大大的黑影压下来，好巧不巧将他全部身子挡在屁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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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套乞丐衣被他踌躇一下，丢入脏水桶中。
半晌以后，他看看本身，白溜溜的身子已搓出一片片血痕，这才有了点羞赫，赶紧拣起新衣裤穿上。结好腰带，左看右看。这衣裤明显是临时改革，袖摆裤管都被撕去了一截，略有些广大。但是那柔嫩的布料贴着皮肤，平生未有的温馨像是一场梦。
他伸开手臂转了转，终究肯定本身天上人间。小小的高兴渐渐在心底打出了花，越绽越大，最后开到脸上，化整天真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