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想听甚么?”仙儿偎入他怀里,纤手斟酒,不经意瞥见戏水的龙舟,俄然惊笑起来,“好姣美的许仙,我如果白素贞,也要动凡心了!”
秦淮河尖叫连片,鹅鸭冲天。
“哼!……乖乖等着!”
仙儿抿着嘴笑,偎上前亲了下。“罗公子,你说仙儿可好?及得那谢明珠么?”
“小肆!小肆!”
“我要吃黄桥烧饼。”
仙儿含了酒,凑上去哺他。两人嘴唇相贴,春意撩人。罗公子眼角却溜到了舱外悠悠碧波,日光水光闪烁一片,将他眼里一掠而过的寒光折得无影无踪。
“瞧不出金沙帮主的女儿竟是个多恋人,委曲了你在这秦淮河卖唱了。”舱间不敷宽广,飞箭穿船,又狠又密,罗公子拖着一个没法转动的人,躲得有些狼狈,不由生了几分气恼,连连嘲笑,“我偏不让你死!”
“我要吃黄桥烧饼。”
画舫打着荡儿,飘入鼓乐深处。龙舟还在逐波竞浪,一只只对船儿泼水作乐。舟上扎着彩亭,扮神仙美人的小儿装模作样,逗乐了围观的人。
蒲月初五,艾蒲遍插,龙舟过秦淮。
“我要吃黄桥烧饼!”
一艘结着彩鸢的画舫慢悠悠地转着,船里人看着面前热烈。歌伎腻着声:“真真给公子说中啦,姚老儿那船队赢了!”
饮过雄黄酒,儿郎们举头挺胸,斗志如虹。
舱外第二批急箭来势更猛,他挥扇击闪间,双眼偶然扫过窗外那座彩亭。
俄然鸣炮大响,一声过后,各帮派鼓手飞擂,龙舟如箭脱弦,刷出一道道滚白水浪。
“公子莫非未卜先知?”仙儿给他斟了酒,还是让乐工起了弦琴,悄悄唱起来:
“仙儿,你这是瞧不起本公子?”罗公子轻拍她脸颊,眼却随她望向那艘龙舟。
罗公子眼儿转了过来,笑吟吟,“仙儿要不好,本公子能找你么?”
彩亭上三四个小童扮着白蛇传中的人物,坐在中间溜着凤眼儿的,倒是个端倪如画的少年。看他头饰冠带极不称身,竟是抢了身边小童的许仙戏帽。明显该是风趣的扮相,被他一张美脸一衬,真如神仙普通。那几个小童围着他,又是嘻哈讽刺,又是惊羡地看着。
仙儿媚着眼,托着酒杯儿到他嘴边,一边唱一边喂他喝下:“……盼月儿,说鹊儿,不如撒着个空帐儿!枕罗儿,穿缎儿,不如嫁取个薄情儿!”
一船的血,小童、划手早葬身乱箭,那仙颜少年穿花乱踏,躲过几下,不知是否惶恐太过,臂上俄然中了一箭,扑倒在船沿,再没起家。
“甚么饼?没看到!吃碗粉丝吧?鸭血粉丝好吃咧!”
仙儿眸子转动,正见薄薄的羽翎在乐工心窝上轻颤。她惨白着脸,“罗少主,我们也没筹算活着归去。”
“不好不好!”一曲听完,罗公子大摇其头,“这曲儿太酸,本公子听着闷心儿!”
罗公子看一眼,又对怀里美人调笑,“仙儿快喂我。”酒杯儿凑到美人香唇边,心下还是迷惑:城里哪家公子有这等面貌,倒没听过。
罗公子抱着她滚了两下,贴着她耳朵讽刺,“仙儿啊,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也太大胆了吧?”扇柄在她身上要穴疾点数下,左手不知何时抄了一把箭,一抖手赏了几个乐工船工。
“谁不知公子这张嘴儿是抹了蜜的!”仙儿笑,又是叹,“你们男人呀,越是得不到越是心痒,把人家捧成了天上的明月,自个又巴着眼唉声感喟,这又何必?”
罗公子倒是风月场里的熟行,见惯了脂粉阵仗,奸刁隧道,“男人要犯起贱来,天然是比女人道高一尺。”
岸上雷声号令,银角、铜钱一把把抛去,鹅鸭欢天叫地地被放入河水。文德桥上人群推挤,那边水房楼阁间,女郎们探出头,云鬓花容染了忧色,此时也有了一分娇笑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