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表里传来问安的折子几近堆满一全部狭长桌案。后宫当中的妃嫔也各自差人送来手札,只是那尽是脂粉香气的梅花笺也被一并抛弃在桌案上,玉长庚乃至没有多看一眼的意义。亲征前最受宠嬖的慕淑妃的折子被青莲搁在最上头,淡绿色的信笺没由来的添了一丝清爽。玉长庚只是淡淡的扫了青莲一眼,意味深长的目光却让他浑身一震。
“宫里传来动静说,淑妃娘娘有喜了。”
花郡王府的大门用红漆重新粉刷了一遍,四个大红灯笼高悬在房檐上。金粉混成的金漆层层突染,匾额上的“花郡王府”四个大字愈发气度非常。大雪纷繁扬扬的飘了整整一个下午,直至傍晚时分才暂歇。天井街道上,来不及打扫的处所都积了厚厚一层银雪。在烛光的晖映下,银光如浪,浩浩大荡的煞是都雅。
低喃声从唇齿间溢出来,混着酒香,交叉出含混不明的味道。
出征前几近专宠,淑妃有喜也几近是预感当中的事情。这个孩子如果能够顺利的生下来,便是玉长庚的第一个孩子。倘若上天眷顾,让淑妃得个男孩,她在宫中的职位便再难撼动。
没由来的心疼,玉长庚乃至不吝以勾玉相赠,撤兵又割城和谈。与宫佳南曦合作,帮着宫灵登上王位当然是对青国无益,可玉长庚也不是非要如此。现在青国亦是兵强马壮,北周内部的权势争斗又日趋狠恶。如果一向耗下去,青国的胜算只会越来越大。南风国国主已在游离边沿,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他膝下两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王储之争必定会令南风元气大伤,自顾不暇更没故意力去管北周的闲事。到时候玉长庚一举兼并了北周也未可知。
玉长庚只披了一件墨狐皮大氅坐在天井里,剑眉星目,俊美的面上三分醉意。面前的酒壶空了又满,陈年玫瑰醉的香气几近扑满全部天井。他就这么坐着,苗条的身形被月光拉得很长。
楠属三郡里的贩子上灯火光辉,花市如昼。只是跟往年比拟,还是更加显得冷僻。来往的人群不算多,三三两两的聚着,锦衣罗裳也不见几分安闲神采。
他有多久没这么猖獗过,摄政王掌权的时候没有机遇,扳倒摄政王以后前呼后拥的人更多。玉长庚微微合了眼,手里的空酒壶渐渐从房檐上滚落下去,“咣当”一声砸进雪地里,沉寂的天井里再没有半分动静。
“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青莲面上亦不见甚么窜改,屈了膝也跟着洫迎朝玉长庚拜下去。
“南曦……”
“下去吧。”
“部属恭贺君上!”
低头又朝着那苗条的身形拜了一拜,洫迎与青莲起了身朝天井外退去。
等了好久,却只听到不痛不痒的三个字。洫迎与青莲对视一眼,眼底的神采瞬息万变。青莲打小便跟在玉长庚身边,可现在倒是更加看不明白了。他晓得玉长庚不焦急子嗣,毕竟他们的君上还年青。可淑妃有喜,又逢着北周肯退兵,玉长庚的反应不该这么淡。
这几近是天赐良机,天时天时皆具有,只差一个“人和”。朝中也有大臣上书反对和谈,只是玉长庚的考量不但单只在后代私交上。他当然对宫佳南曦格外眷顾,可毕竟身为青国之主,美人天然没有江山首要。北周的基业还算安定,到时候只怕吞得下这块肥肉也难以消化得下去,空惹一身费事。
玉长庚咬着那几个字,交来回回,心口却像是俄然被甚么填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他的手指摩擦在小腹的伤口上,那边早已没了半分知觉,只剩下一条不算浅的丑恶疤痕。收留她,为她解毒,带她上街看花灯,最后竟然只换来这一刀伤口。玉长庚自嘲的勾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