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史氏曰:“蛇,蠢然一物耳,乃恋恋有故交之意,且其从谏也如转圜。独怪俨但是人也者,以十年把臂之交,数世蒙恩之主,转思下井复投石焉;又不但是药石相投,悍然不顾,且怒而仇焉者,不且出斯蛇下哉。
娇娜
狐嫁女
雹神
胡田村胡姓者,兄弟采樵,深切深谷。遇巨蟒,兄在前为所吞,弟初骇欲奔,见兄被噬,遂怒出樵斧斫蟒首。首伤而吞不已。然头虽已没,幸肩际不能下。弟急极无计,乃两手持兄足力与蟒争,竟曳兄出。蟒亦负痛去。视兄,则鼻耳俱化,奄将气尽。负担以行,途中凡十余息始至家。医养半年方愈。至今脸孔皆瘢痕,鼻耳惟孔存焉。噫!农夫中乃有悌弟如此哉!或言:“蟒不为害,乃德义所感。”
天师治具相款。其退役者,衣冠须鬣多不类凡人,前使者亦侍其侧。少间向天师细语,天师谓公曰:“此先生同亲,不之识耶?”公问之。曰:“此即世所传雹神李左车也。”公惊诧改容。天师曰:“适言奉旨雨雹,故告别耳。”公问:“那边?”曰:“章丘。”公以交界体贴,离席乞免。天师曰:“此上帝玉敕,雹有额数,何能相徇?”公哀不已。天师垂思很久,乃顾而嘱曰:“其多降山谷,勿伤禾稼可也。”又嘱:“高朋在坐,文去勿武。”神出至庭中,忽足下生烟,氤氲匝地。俄延逾刻,死力腾起,才高于庭树;又起,高于楼阁。轰隆一声,向北飞去,屋宇震惊,筵器摆簸。公骇曰:“去乃作雷霆耶!”天师曰:“适戒之,以是迟迟,不然高山一声,便逝去矣。”公别归,志其月日,遣人问章丘。是日果大雨雹,水沟皆满,而田中仅数枚焉。
后公举进士,任肥丘。有世家朱姓宴公,命取巨觥,久之不至。有细奴掩口与仆人语,仆人有喜色。俄奉金爵劝客饮。凝睇之,格式雕文,与狐物更无殊别。大疑,问所从制。答云:“爵凡八只,大报酬京卿时,觅良工监制。此世传物,什袭已久。缘明府辱临,适取诸箱簏,仅存其七,疑家人所盗取,而十年尘封仍旧,殊不成解。”公笑曰:“金杯成仙矣。然世守之珍不成失。仆有一具,颇近似之,当以奉赠。”终筵归署,拣爵持送之。仆人核阅,骇绝。亲诣谢公,诘所自来,公为历陈颠末。始知千里之物,狐能摄致,而不敢终留也。
移时表里俱寂。公始起。暗无灯火,惟脂香酒气,充满四堵。视东方既白,乃安闲出。探袖中,金爵犹在。及门,则诸生先候,疑其夜出而早入者。公出爵示之。众骇问,公以状告。共思此物非寒士统统,乃信之。
东郡某甲,以弄蛇为业。尝蓄驯蛇二,皆青色,其大者呼之大青,小曰二青。二青额有赤点,尤灵驯,回旋无不快意。蛇人爱之异于他蛇。期年大青死,思补其缺,未暇遑也。一夜投止山寺。既明启笥,二青亦渺,蛇人怅恨欲死。冥搜亟呼,迄无影兆。然每至丰林茂草,辄纵之去,俾得自适,寻复返;以此故冀其自至。坐伺之,日既高,亦已绝望,怏怏遂行。出门数武,闻丛薪错楚中窸窣作响,停趾愕顾,则二青来也。大喜,如获拱璧。息肩路隅,蛇亦顿止。视厥后,小蛇从焉。抚之曰:“我以汝为逝矣。小侣而所荐耶?”出饵饲之,兼饲小蛇。小蛇虽不去,然瑟缩不敢食。二青含哺之,宛似仆人之让客者。蛇人又饲之,乃食。食已,随二青俱入笥中。荷去教之旋折,辄中端方,与二青无少异,因名之小青。炫技四方,赢利无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