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叹一口气，悄悄拍了拍桌案：“国法以外，不过情面。晋王千错万错，老是朕的儿子，若说罪衍，朕教子不严，罪在其先，若要连累，第一个受罚的应当是朕……”说到这儿，微微有些伤感，“当年朕教子峻厉，你二哥楚王冒犯律法，害怕惩办，自焚而死。朕深感痛心，厥后对你兄弟，不免失之宽纵，久而久之，方有本日之祸。罪在朕躬，岂可祸及子孙？”
“当然。”朱棣慨然说道，“晋王如此悖逆，封地岂可保存？”
燕王举步向前，冷玄拦住他，笑道：“殿下，别忘了药！”朱棣皱了皱眉，从乐之扬手里接过盘盏，径直走向冷宫。乐之扬欲要跟上，冷玄拦住道：“你我在外等待。”
朱棣额头见汗，涩声说道：“儿臣只知国法，不知情面。”
朱元璋神采一沉，甩开奏章，嘲笑道：“既然祸及九族，晋王的儿子有罪，晋王的老子，是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打马行了一程，忽为巡查兵士拦住，方知都城戒严，不得出入城门。乐之扬心中忧愁，正想去哪儿对于一宿，忽见梅殷率众赶来，喝退京军，笑道：“道灵仙长，陛下知你不能出城，特令我接你去驸马府小住，待到余波停歇，再回阳明观不迟。”
朱元璋瞪他一眼，朱允炆自发失态，低头后退两步。朱元璋又瞧一遍奏章，点头说道：“进了锦衣卫，铁打的人儿也要化成汁，黄、齐文弱墨客，又如何熬得畴昔？”
到了午门，忽见门前一溜儿跪着十余名死囚，刽子手提刀比划，筹办行刑。犯人受过酷刑，伤痕累累，满脸是血，一个个低头待死，看上去非常惨痛。
一想到婚事，乐之扬患得患失，既非常神驰，又怕横生变故。深思默想，不觉到了禁城四周，忽听马蹄声响，转眼一瞧，燕王领着几个侍从，鲜衣怒马，奔驰而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整齐荇菜，摆布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展转反侧。整齐荇菜，摆布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整齐荇菜，摆布毛。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道人神情一肃，顿首施礼；番僧也飘然起家，合十拜见。二人气度沉凝，举止柔中带刚，燕王、乐之扬都是里手，一瞧便知对方表里兼修，应是武学妙手。
“好一个不得不尔。”朱元璋连连点头，“老四啊老四，你跟老三兄弟一场，就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情义？”
燕王一愣，忙道：“父皇言重了，儿臣并无此意，只是律法如此、不得不尔……”
“殿下……”乐之扬一愣，低声说道，“他确是当日的大功臣。”
到了府里，宁国公主惊魂不决，仍未入眠。三人围坐小酌，谈及谋逆之事，都是心不足悸。朱元璋禁令峻厉，三人不敢深说，喝了一会儿闷酒，乐之扬告别回房。他脑筋里尽是朱微的影子，音容笑容，如在面前。乐之扬难以入眠，禁不住找了一根笛子，吹起《雎鸠》的曲调：
乐之扬定眼望去，吃了一惊，这犯人竟是卢光，羽林卫的批示使。当日平乱，举足轻重，功绩不小，谁知十多日不见，竟然沦为死囚。
“诛其领袖，余者不问。”
十数日转眼即过，戒严令仍未消弭。乐之扬烦躁起来，旁敲侧击，向梅殷刺探动静。但是变故以后，老天子一手掌控局势，纵如皇亲国戚，也是蒙在鼓里，只知兵马变更频繁，长街冷巷，时有士卒巡查。
“仙长，拯救……”卢光嗓子里透出哭腔，“下官冤枉，冤枉啊，那晚你亲眼瞥见，我但是一心勤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