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听到声响，扭头望来，瞥见四人，哗啦一声，刀出鞘、箭上弦，有人锐声喝问：“谁？”
这个节骨眼儿上，老天子俄然回顾平生，仿佛交代后事，世人均有不祥之感。朱元璋却一步不断，径直走向太和殿。
殿内一片死寂，夜风扫地而来，烛火微微摇摆，殿中人的影子随之拉长变形，夸大扭曲，古怪古怪。
晋王不必细看，也晓得死者都是安插在军中的亲信。顷刻间，他的脑中空缺一片，不知身在那边。晋王千算万算，也没推测这个瘦巴巴、病歪歪的老头儿胆比天大，孤身犯难，天威所至，数千禁军望风披靡。
此话一出，乐之扬心中大石落地，狂喜不由，连连叩首：“陛下洪恩，我……”
嗖嗖嗖，又稀有箭从人群里飞出，乐之扬和朱微双双上前，挥剑拨打。可惜箭多人少，一支箭漏网而出，掠过朱元璋的额角，劲风吹起白发，老天子目不交睫，若无其事。朱微一旁瞧见，却觉双腿发软，额头上排泄密层层的盗汗。
“没出息！”朱元璋仰天苦笑，“大丈夫敢作敢当，何必推托给一个和尚？”
一时人去殿空，只剩下朱微、朱允炆和几个寺人宫女。朱元璋斜靠龙椅，望着门外出了一会儿神，忽道：“道灵，朕说过，你若胜利，就是答复我朝的大功臣，除了这个皇位，你要甚么，朕都给你。”他转动目光，谛视乐之扬，“那么，你有甚么想要的？”
笃笃笃，竹杖顿地，禁军一起跪倒，有如流行草偃。剩下几个晋王亲信，弯弓提刀，傻呆呆站在那儿，跪也不是，逃也不是，成了现成的靶子，刀枪四周涌来，将之捅翻在地。
禁军将士如梦方醒，他们参军以来，见惯了冷玄侍从伴驾，对于老寺人畏敬甚深。只听呼啦一声，数十名禁军手挽盾牌，结成一圈，暗箭射中铁盾，收回叮叮急响。
喧闹声少歇，忽又归于沉寂。乐之扬环顾四周，刀枪闲逛，人脸去来，看似安静，实在危急四伏，无形的压力有如万钧巨石，压得他几近喘不过气来。
其他将士掉转刀枪，寻觅暗箭泉源，刀枪撞击，惨嚎声起，倏尔士卒散开，地上躺着几个寺人装束的特工，身中乱枪，眼看着不活了。
朱元璋冷冷酷淡，少言寡语，只让朱允炆铺纸、朱微磨墨，乐之扬站立品边、按剑保护；又命宁王、周王、梅殷、李景隆出城，召四大营入京，代替禁军防务；又令文武百官入朝，于午门外听令；再令辽王、谷王、宁国公主骑马巡城，镇抚城中百姓；四大营入京以后，禁军一概回营，十二卫批示使交出兵符，也至午门待令……
乐之扬看得入迷，恨不得冲上前去将她一把搂住，轻怜密爱，永不分开。所幸朱元璋咳嗽传来，乐之扬神态一清，清算表情，低头退出大殿。出门前，他忍不住转头又看一眼，殿中烛光昏黄、人影寥落，朱元璋也好、朱允炆也罢，就连朱微的样貌也变得恍惚起来。
冷玄拔出箭来，抖手收回，噗，箭尖钻入那人咽喉，血如泉涌，该人疲劳倒下。
“他、他……”将官汗如雨下，“他说陛下龙体、龙体……”
“我……”乐之扬深吸一口气，收起狼籍思路，“道灵要求出家。”
“陛下洪福齐天……”
冷玄晃身而出，鲜血迸溅，羽箭穿透他的手臂，间隔老天子不过数寸。朱元璋瞅着箭尖，龇牙嘲笑。
“朕！”朱元璋漫不经意，悠然作答。
望着面远景象，乐之扬诧异惊奇，形同做梦普通。晋王苦心运营，安排禁军保护，不想弄巧成拙，朱元璋一露面，禁军尽数反戈，御敌之众，反成围困之师，强弱敌我，瞬息间十足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