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字。”梁思禽轻声说道,“这是《周易》中的困卦!”
“落先生……”乐之扬搜肠刮肚,死力安抚对方,“人死不能复活,你能来到这儿,韶纯前辈地下有知,想必也很欣喜。”
乐之扬张口结舌,梁思禽看他一眼,问道:“小子,换了你,赶上这类事该当如何?”
“猜错了么?”乐之扬问道。
梁思禽沉吟一下,运指抠掉砖石四周的泥灰,将砖块翻转过来,擦去泥土,闪现出多少纤细恍惚笔迹,看景象,描画者东西低劣、力量不济,固然劳心吃力,仍然刻得歪歪扭扭,弯曲折曲。
“去宫里看看!”梁思禽嗓音烦闷。
“你那样走了……”乐之扬小声说道,“她的内心……唉,又该如何作想?”
乐之扬扫视殿内,忽地双目一亮:“石头,不,砖头……”
梁思禽怔怔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长叹道:“好小子,你比我强。”
“石础上仿佛有字……”乐之扬话没说完,梁思禽飘然靠近,举起烛火,照向石础,神采微微一变,呼吸短促起来。
“蒙古笔墨。”梁思禽轻声说道。
“我、我……”乐之扬点头感喟,“我也不晓得。”
梁思禽沉默时许,屈指一弹,铜锁应手而落。吱呀呀一阵响,殿门大开,梁思禽安步走入,放下乐之扬,从袖里取出一支蜡烛,捻芯扑灭,映照四方。
“无妨事……”乐之扬颤巍巍站起家来,用手扶着墙壁,咬牙走了两步,痛得满头是汗,“我、我能走路了。”
“何不杀了朱元璋为她报仇?”乐之扬忿忿不平。
“这一卦如果下落在上六,六六三十六……”梁思禽目光投向东南墙角,踌躇一下,徐行走去,数到三十六块砖石,缓缓低头,取了出来,行动生硬迟缓,不像横绝天下的一代妙手,倒像是迟暮途穷的衰迈白叟。
“写了甚么?”
“她如何想我不晓得,实在了解以来,我都没有明白过她,她也没有明白过我。”梁思禽出了一会儿神,“厥后,我为忘记韶纯,阔别应天府,经心忙于政务。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半年不足。某一日,我返回应天,惊悉凶信,硕妃生子难产,血崩而死。”
“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乐之扬低声念诵,恍然一惊,“这不是暗射当年先生返回家里、不见韶纯前辈么?”
“一句话如有十个字,一三五七九为奇数字,二四六八十为偶数字,偶然为了保密,可将奇数字写在一张纸上,偶数字写在另一张纸上,两张纸合在一起,才气看出这句话的意义。”梁思禽环顾四周,“若我所料不差,应当另有一块石砖,刻了偶数字。”
“眼下还不算。”梁思禽点头,“可她武功独特,倘若练到至高境地,能够骗过敌手的六识,神出鬼没,白天化影,来去倏忽,防不堪防。”
“如何不对?”梁思禽问道。
乐之扬一愣,心想:“落先生过分驰念硕妃,心机有点儿胡涂了,过了四十多年,这儿不晓得关了多少皇族妃嫔。再说,这是卦象,又不是笔墨,何故见得就是硕妃的笔迹?”当下随口问道:“先生安知是韶纯前辈所留?”
梁思禽沉默很久,长长地吐一口气,接着说道:“朱元璋见我发楞,非常对劲,说道:‘如何样?她叫阿硕,生得美么?’阿硕是我对韶纯的昵称,取自《硕人》之诗,我常说她跟诗中的庒姜一模一样,韶纯也很喜好这个名字,此时从朱元璋口中说出,我的表情可想而知。如果……当时韶纯脸上稍有一丝受了逼迫的意义,我必然杀光堂上之人,倾城亡国也在所不吝。谁晓得,她满脸欢笑,媚态横生,用心当着我面,对朱元璋撒娇弄痴、各式巴结。望着二人调情,我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可我也明白韶纯的心机,她聪明果断、剑走偏锋,成心激起我的妒意,逼我杀掉朱元璋取而代之。这一步走出,再也没法转头,唯有竭尽智能,与天下豪杰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