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纸笔，转头望去，世人傻呆呆望着本身，无不神情苍茫。落羽生叹一口气，仿佛有些落寞，沉默一下，接着说道：“如何算出，各位不必多想，但有这一数字，以黄钟为一，迭代相乘，便可将一均平分为十二音，各均之间就能转换自如了。”
“殿下……”一个寺人抖索索上前，“这，这个……”
落羽生看了少女一眼，意似嘉许：“京房是易学上的大里手，平生科学《周易》，非要让乐律之道婚配天赋易数，一如文王六十四卦循环始终。如此生搬硬套，牛头不对马嘴，所创‘新律’不但未能循环，各均的偏差也没消逝，顶多不过缩小少量。你也想必明白这个事理，故而下半段用了何承天的‘承天律’，何承天是晋代的大算家，法术独步一时，他将‘五度相生律’的偏差‘一分二厘一毫二丝’分摊到十二律当中，貌似公道均匀，实在坏了乐律，徵、羽二律大大庞杂，你虽百计挽救，还是有力回天，最后断弦的处所，恰是徵、羽二律之间的变徵。”
“关联大了。”落羽生说道，“三分损益法算出“五度相生律”，各调不均，都有偏差，这里一丝，那边一毫，各均的偏差叠加起来，共有一分二厘一毫二丝（按：0.1212，中国当代没有小数点，小数以寸分厘毫等长度单位代替），放在别处，这点儿偏差算不了甚么，放在乐律当中，就成了转调的莫大困难，比如这一段，若以‘五度相生律’弹出……”从乐谱取了一段，顺手弹出，公然走音窜板、咿呀刺耳。
宁王游移一下，号召身后寺人：“拿纸笔来。”寺人拜别，斯须捧来纸笔墨砚，放在落羽生面前。
正踌躇，忽听冲大师笑道：“这一曲《潇湘水云》涵盖万象，贫僧理应伏输，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贫僧不求凹凸胜负，但求献一献丑，凑一凑趣儿，叫这寿宴热热烈闹，成绩陛下万寿洪福。”
落羽生冷冷道：“了不起的多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落羽生看着冲大师，谛视时许，点头道：“大和尚，你记性不差，人却不敷聪明。”
朱微不堪佩服，由衷道：“先生料事如神，我着合用了京房‘新律’，习练未精，让您见笑了。”
落羽生点一点头，坐到一张古筝前，悄悄拨了两下，音声降落动听。落羽生昂首看向宁王，说道：“有纸笔么？”
“净水？”宁王一愣，“干甚么？”
宁、蜀二王对望一眼，均是不信，但是乐之扬出身东宫，不能进入决赛，朱元璋必然大为绝望。本来乐之扬考不过关，宁王也要设法帮衬一二，更别说他顺利弹完一曲，宁王虽觉蹊跷，也不敢穷究，当下笑道：“仙长学得真快，只是太取巧了一些儿。”
忽见宁王说道：“父皇，上面如何，还请父皇示下。”朱元璋沉吟一下，说道：“音乐不过一个‘听’字，不拘何种乐器、何种曲目，谁的好听，就算谁赢！”语气寡淡，心不在焉。
朱微面孔微红，轻声说：“是啊，我弹奏的时候，顺手窜改了一些儿。”
朱元璋闻声昂首，扫视三人，目光停在朱微脸上，眼角皱纹伸展，透出一丝暖意，缓缓说道：“微儿和道灵都胜了么？很好，如许才成心机。”目光一转，“宁国，朕保举给的乐工如何？”
冲大师才艺精博，略通法术，闻言变了神采，连连点头：“先生谈笑么？据和尚所知，法术当中，开方最难，别说开方十二次，就是三次、四次，自古算家也没几个会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