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机警一下，厉声叫道：“搜刮四周，把他找出来……”因为惊骇，嗓音变窄变尖，比起寺人也不遑多让。
寺人取来“飞瀑连珠”，朱微接过放好，坐下吹奏起来。一如乐之扬所料，声声精美，气象纷繁，千古江山、云烟变幻，尽在少女十指之间。朱元璋闭眼聆听，应和节拍几次点头，其他诸王公主，即使不通音乐，也不由沉浸此中，随那琴声心潮起伏。
冲大师少有神童之名，平生以才干自夸，有生以来，从未有人说他“不敷聪明”，一时恼羞成怒，心中邪火越烧越旺，烧红了脸皮，从两眼之间放射出来，扯了扯嘴角，古怪笑道：“是么？我如何不敷聪明。”
宁王起家，想了想，回身说道：“另有谁没试过？”乐之扬笑道：“另有小道。”二王对视一眼，宁王笑道：“好，仙长请！”
“说难也不难。”落羽生援起羊毫，信手在纸上写画，“数十年前，前代算家已然发明‘招差术’，据此开方，无往倒霉。”他笔走龙蛇，在纸上写下各种奇特标记，反正不一，怪如蝌蚪，其别人一边瞧着，一个字也不认得。
两个藩王惨淡相对，宁王猜是狐仙捣蛋，蜀王不觉得然，宣称大明承运、皇气蔚然，狐仙小小妖物，神情微小，岂敢踏入皇城半步。依他之见，定是海上仙翁，敬慕洪武大德，特来献曲祝寿。
落羽生看着冲大师，谛视时许，点头道：“大和尚，你记性不差，人却不敷聪明。”
太和殿里静得出奇，上至宁王，下至寺人，无不心神恍忽、如梦如幻，宁王劳心吃力地制成乐谱，本觉得繁难非常，谁知到了此人手里竟是如此轻易，震惊之余，又感失落，胸中空荡荡一无所依；寺人们则想起少年之时，身未残疾，天真未去，牧牛放羊，自但是然又平平无趣；乐工们的动机更是大家各别：于东海拾贝，看西山流云，当冷巷买花，在林下听泉。
这时琴声一扬，乐之扬恍然惊觉，刚才的幻象令他难过怅惘。定眼望去，落羽生正向他看来，目光峻厉，似含责备，乐之扬想起老者之前的叮咛，忙又凝注心神，细心旁观他鼓筝的伎俩。
落羽生嘿了一声，接着说道：“技艺只是其一，不但如此，你还精通历代乐律，远非平常乐工可比。”
方形木柜一侧，安设数排玉石按键，白玉、墨玉相互间杂，每一枚按键对应一根铜管，内含杏叶形状的精钢簧片，跟着搬动嗡嗡作响。另有一口风箱，朱漆银画，描有百鸟朝凤图案，用一根软管与木柜相连。
朱元璋一愣，看向晋王。晋王仓猝起家，施礼道：“那乐器现在午门以外，获得父皇首肯，才气送进宫里。”
朱元璋闻声昂首，扫视三人，目光停在朱微脸上，眼角皱纹伸展，透出一丝暖意，缓缓说道：“微儿和道灵都胜了么？很好，如许才成心机。”目光一转，“宁国，朕保举给的乐工如何？”
宁王行了一礼，转头说道：“听到了么？谁先来？”
落羽生冷冷道：“了不起的多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落羽生一起解下，略不断留，斯须写满一纸，拿起来悄悄吹干，悠然说道：“成果是一寸五厘九毫四丝六忽三微（按:今之1.059463）。”
“关联大了。”落羽生说道，“三分损益法算出“五度相生律”，各调不均，都有偏差，这里一丝，那边一毫，各均的偏差叠加起来，共有一分二厘一毫二丝（按：0.1212，中国当代没有小数点，小数以寸分厘毫等长度单位代替），放在别处，这点儿偏差算不了甚么，放在乐律当中，就成了转调的莫大困难，比如这一段，若以‘五度相生律’弹出……”从乐谱取了一段，顺手弹出，公然走音窜板、咿呀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