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微看了乐之扬一眼,悄悄抽出长剑,凝立不动,剑尖斜指下方。
才笑两声,朱微忽地伸手,将乐之扬的嘴掩住,轻声说:“别笑,这儿不是笑的处所。”
朱微悄悄一笑,回剑入鞘,漫不经意地说:“随你好了,我半点儿也不在乎。”她越是淡定,含山越是愤怒,蓦地一顿脚,丢下鞭子,一阵风冲出宫门。
乐之扬像是挨了一拳,心中苦涩万分。朱微站在月光之下,螓首低垂,身影伶仃,乐之扬恨不得冲上前去,将她搂入怀里,纵情安抚顾恤。他的表情如此火急,双脚倒是转动不得,乐之扬忽地感受,他与朱微之间多了一道无形的高墙。这道墙打不破,也翻不过,终其平生,也只能如此罢了。
“你不信么?”乐之扬慢条斯理地说,“你杀我用匕首,老天爷杀你,用的是光阴。”
含山的神采惨白,眼里泪花乱转,蓦地扬起脸来,大声说:“小贱人,你杀了我好啦!”
朱微一晃身子,翩翩向后掠出,含山的匕首只在她身前弄影,可又始终挽不着她的身子。含山心中烦躁,左手使匕,右手长鞭纵横,状如疯魔。朱微不慌不忙,手中长剑左一挑、右一拦,老是对准长鞭亏弱之处。含山唯恐鞭子再断,鞭子一发便收,不敢当真抽落。
“父皇,哼,又是父皇。”含山紧咬嘴唇,眼里透出一股不甘,“从小到大,父皇就会疼你,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哼,你又哪一点儿比我强?我妈是妃子,你妈也不是甚么皇后;你哥哥是宁王,我哥哥也是辽王。我就不明白,为甚么大师都把你捧上天,三哥、四哥、大姐、二姐,个个都说你好。父皇生了病,不要妃子相陪,偏要你这小丫头去奉侍。哼,人家都奉迎你,我恰好就不平气。照我看来,你就是个又虚假、又奸刁的小贱人。”
少女看他一眼,嘲笑道:“你想得美,哼,我不杀你,让你陪我渐渐老死……”
朱微望着他,眼神庞大难懂,忽地幽幽说道:“真的、真的是你么?”乐之扬一愣,反问道:“不是我,又是谁?”
少女一听,踌躇起来,沉吟道:“这么说,我杀了你倒是便宜你了?”乐之扬忙说:“对呀,最好让我也渐渐老死,如许才算公允公道。”
“谁是乐之扬?”乐之扬笑嘻嘻说道,“公主殿下,你该叫我道灵仙长。”朱微白他一眼:“我叫你扯谎精才对呢。”说到这儿,两人对望一眼,均是忍俊不由,放声大笑起来。
殿门吱呀敞开,朱微走了出去,衣淡如水,人淡如菊,手挽一支带鞘长剑,面庞温馨自如,映照淡淡月华。
朱微本性驯良,不喜与人辩论,听了这话,面红耳赤,不知如何反击。乐之扬大为不忿,扬声说:“她是小贱人,你就是小荡货。”
乐之扬不料弄巧成拙,一时目定口呆,但觉匕首冷冰冰掠来掠去,登觉下身酥麻,浑身发软。
朱微秀眉皱起,耐着性子说:“含山,你想如何样?”
“谁不会死?”乐之扬说道,“总有一天,你死得比我还惨。”少女道:“如何?我宰了你,谁还能替你报仇不成?”
乐之扬看这景象,大为羞惭,本想两年苦练,此次返回中土,纵不能立名立万,也能让朱微刮目相看,谁晓得甫一见面,便要小公主脱手相救。他越想越是懊丧,恨不得一头撞死才好。
乐之扬心跳减轻,望着小公主张口要叫,但是一团热气堵住嗓子,只觉鼻酸眼热,几乎流下泪来。朱微也看了他一眼,眼中也是悲喜杂糅,双颊浮起一抹红云,口中却冷冷说:“道灵,你刻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