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六岁的孩子站在那城楼上。他的脚下垫着高高的凳子，穿戴的王袍却仍然拖到了空中。金冠束带，唇红齿白，他看起来是那么玉雪敬爱，眸色却含着深沉的黑。
“你别乱动！”一个将领模样的人仓促赶了上来厉声喝道。
那却已是整整一个月后了。
徐肇不言语。
徐肇回过甚，见那齐兵的盔甲之下，倒是一张他极其熟谙的脸。
“我叫游。靳游。”少年道，“孔子有个弟子叫子游，你可晓得么？”
十一月廿五，回援缙都的冯皓力战不敌，阵中自刎。那一日的缙都上空阴云密布，厮杀至夜方休，到后半夜里又下了一场雪，将北城门下数万齐军的尸身一点点地埋葬掉。缙都今后变成了缙城。
“谁敢投降！”冯皓一把夺过亲卫马背上的弓，“嗖嗖”数箭射死了那私行出列投降的兵士。冯皓须发皆张，厉声道：“齐国人宁死不降！”
冷风翻搅着他的旗号，身后的士卒开端了骚动。他再抬起手时，已发明没有人在听他的号令，他们交头接耳着，兵器一个个地丢下了，有的已出了行列往城下走去……
少年怔了一怔，苦笑着道：“也对，我们本来不会是朋友的。”
冯皓看到那双眼睛，心便沉了一下。
少年很天然隧道：“我娘舅又出门兵戈去啦。”
柳斜桥放开他，“你说甚么？”
“你叫徐肇，对不对？我娘舅同我说过。”少年道，“你晓得我叫甚么吗？”
小童的笑，天真烂漫似的。
他仿佛向来没跟人说过话一样，面对徐肇，他能够说上一整天。徐肇便只是冷静地听着。他约莫是听不懂的，少年也如许觉得。高高的城楼上，森严的枪戟间，两个孩子凑在一起，一个双手缚在身后屈膝坐在城堞上沉默，另一个站在他身前絮絮地说话，这画面温馨极了，没有人能看得出来，这是天下两个大国的君王。
徐肇哭着，哭着，也垂垂地不哭了。反而他伸出那伤痕累累的手，在父亲背上用力拍了拍，欣喜他似的：“阿肇很好，爹爹不消怕。”
要到三日以后，他才会晓得，本来齐海本地的两个郡，已被俄然从海上登岸的褚功明所攻陷了。
两个孩子在空中不分敌我地抱在一起，底下早已筹办伏贴的齐国弓箭手瞠目结舌，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都是过早就被推入刀光剑影中的孩子，他们本就应当相互了解不是吗？
“阿肇会好好去做徐国的王。”徐肇很当真地看着他道，“阿肇会长大，会庇护爹爹，再也不让爹爹担忧。”
少年烦躁起来，“我是想找你说话，因为这么多年，向来没有人听我说过话！我母后也不听，我娘舅也不听……我已经长大了！你懂吗，你懂这类感受吗？――你跟我不恰是一样的吗？！”
柳斜桥站在他身后三步外，暖和隧道：“放箭吧。”
齐国，亡。
徐肇的眉头皱了皱。他冷冷隧道：“待君以不死耳！”
十月廿二，褚功明率十万雄师兵临齐国缙都城下。
***
“你们放我走。”他说，眸光一狠，将那瓷片抵入了靳游的下颌――
徐肇点点头。
靳游的上身悬空，血液都涌到头上来，他看着这个奇特的小孩，眼中漫上了绝望的死灰：“你……”他沙哑的声音仿佛是从徐肇的指缝里排泄来，“你如许……对我……”
但是徐肇看起来却很沉着，像个大人一样，沉着到冷酷。
沉默半晌，齐王靳游回身朝兵士们道：“将他的手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