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郁在兰陵宫时听下人流露过一句半句,太后是忻禹生母,先帝时只是贤妃,品次比宸妃还低上一级,传闻风华绝代,极得先帝宠嬖,一度想要搀扶为后,但是太皇太后不肯松口,来由是“乡野村妇,焉得此幸”。容郁诘问:“既然如许,陛下又是先帝第七子,如何有份担当大统?”那些宫女寺人天然答不上来。容郁厥后入主翠湖居,展转探听不得方法,反是知棋旁敲侧击提示她,翠湖居的主子固然三千宠嬖在一身,但是时限最多两年,一旦多嘴,保不定会被提早送去关睢宫。这才罢了。
月明星稀,翠湖居里一树一树的木槿花盛开如雪,容郁俄然想起来,皇后如许的喜好木槿,但是兰陵宫里一棵木槿树都没有,莫非是忻禹明令不准?
“陛下言重,容儿担负不起。”
容郁换过正装,她用心要哄老太太欢乐,连耳坠手镯都一并选了素色。忻禹歪在床上看她上妆,俄然笑道:“我如果你,就甚么钗环都不戴。”容郁心中迷惑,却也晓得忻禹此举是要保她本日荣宠――莫非说,那些妃子被送入关睢宫并不是天子的意义,而是令出自上?不敢多想,忙忙退去钗环,浅紫色衣,配乌黑披风,黑的长发披垂下来,衬着一张净水脸,端倪青青。
但是天气已经晚了,容郁这么想,并没有说出口来。
知棋看她半晌,感喟道:“恰是娘娘让我传话叫你起来,快出来谢恩吧。”
容郁正在妆台前梳发卸妆,听得通报,手一抖,梳子几乎脱了去。镜中惨白肥胖的面孔,眉不见青,唇未着朱,只瞥见清秀的表面,不见多少丽色。
次日气候倒好,云层厚厚压着,但还是有阳光穿出来,化了一夜微霜。容郁服侍了忻禹上朝,清算香火诸物到兰陵宫去。路上遇见齐妃和堇妃,传闻她去的是兰陵宫,都面露异色,容郁知她们想的必然是她的出身,却也不在乎。
“那勤王呢,他也在边疆么?”
武训躬身应下,心中倒是纳罕:皇后一死,平郡王内无强援外无兵权,是三王当中气力最弱的一个,要杀要剐一句话的事,如何竟要天子如此慎重?!正想,劈面一盆水泼了过来,武训抹一把脸认得是知棋,惊奇道:“知棋女人这是――”
忻禹悠悠隧道:“母亲经验得是,孩儿忽视了。但是楚地,非六哥那样的能臣不能治啊。”
太后浅笑:“后宫不干政,你拿这些事来与我老婆子罗嗦甚么。”转了目光向容郁看过来,却不问她,反道:“洛儿进宫了么?”
光影顿碎,廿年的光阴停在指尖,只一个刹时。
夜垂垂深了,忻禹差人着容郁畴昔,芙蓉帐暖,一夜无话。
知画揉着膝盖挣扎着要站起来,忽地外帘一掀,徐公公尖细的声音挟着北风刮出去:“皇上驾到――”
却听忻禹道:“母亲说得是。不过我们兄弟好久不见,他若回京,就先在都城住上一阵吧。六哥外出为王这么多年,想必也想家得紧。”
容郁盈盈拜下去,心中却想,若单只论风华,确也担得起绝代两个字。但是韶华是如许明白的一件事,清清楚楚写在每一个皱褶里,明如秋水的眼睛也终有如许一日,只能用温润而再不能用敞亮来描述――最是人间留不住,红颜辞镜花辞树。
这话放在常日,已经是大不敬,但是这时候容郁只笑:“武统领年青有为,尚未娶妻,若得了这机遇,你感激我还来不及呢――就这么心疼你的衣裳么?”
忻禹也不料外:“母后明鉴,六哥和十一弟没来,不过都有合法来由,西北边不安宁,十一弟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