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椿再顾不上装神弄鬼,大呼一声:“不好,有大雨。”
先帝爷行伍出身,是个暴脾气的粗人,感受百姓们照如许乌烟瘴气地修下去,非得国将不国不成,因而一道谕旨下来,要将这些个横行乡里的大小“神仙”十足抓起来,不管真神还是假仙,一概发配去放逐。
朝廷连劫道拐卖的都肃不清,哪管得了仙门招不招弟子?
韩渊,抱屈……真是又吉利又喜庆。
程潜跟着木椿真人走了。
棒棰一样的木椿摸着他那两撇颤颤巍巍的小胡子,兀自扯淡道:“我派名叫‘扶摇’,小东西,你晓得甚么叫扶摇吗?”
木椿义正言辞道:“修真之人清心寡欲,要时候重视言行,打扮成这幅唱戏的模样,成何体统!”
“那便从为师,姓韩吧,”木椿捋着山羊胡,润物无声地肯定了师徒名分,“为师且赐你个大名——单名一个渊字,好不好?”
木椿就抬手一指程潜面前,他这一指仿佛带了甚么通达,所到处,只见一阵疾风无出处地升起,打着旋,卷着空中枯草腾空直上,那枯草凸起的叶片有一线凌厉的枯黄,被一道天降的闪电照亮,几近晃花了程潜的眼。
程潜披着木椿的外套,冷静地从衣服的裂缝中窥视着雨幕中湿透的师父,有生以来第一次享用了孩子应有的报酬。他细细体味了半晌,心甘甘心肠认了师父,并且下定决计——就算这位师父满嘴屁话,一肚子傍门左道,他也谅解了。
他将枯瘦的双手揣进袖中,悠然矫饰道:“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无形无束,可周旋于风,来时其渊兮也,去处其无边也,这便是‘扶摇’,你懂了么?”
程潜感受这句话有点耳熟。
师父想必是饿胡涂了,面对皮焦肉厚的叫花鸡,他多少有些口不择言。
出行普通有两种体例,一种叫做“游历”,另一种叫做“流窜”。
师父天然也瞥见了,忙抬起爪子遮在程潜的眼睛前,愤然指责道:“桃红袄子翠绿袍,唉,如许淫/邪的打扮竟还美意义在这里吃供奉,真是岂有此理!”
他先将脸下水迹抹净,揣好一个仙风道骨的高人笑,这才迈起忽忽悠悠、左摇右晃的莲花步,飘到小叫花身边,当着程潜的面,侃侃而谈了一席长篇大论的花言巧语,描画了一座穿金戴银吃饱穿暖的外洋仙门,将小叫花说得两眼发直。
这怪力乱神的通达一指将小少年看得目瞪口呆。
当时炼丹的人比做饭的人多,诵经的人比种田的人多,乃至于好些年一度没人端庄读书习武,让不事出产的江湖骗子们四周乱窜。
当然,泱泱大国纵横九州,东西千里,南北不通,想要令行制止,那根基是不成能的,一刀切的法律尚且有空子可钻,别说这类稀松二五眼的狗屁政令。
程潜乘坐着一匹瘦骨嶙峋的师父,终究湿漉漉地到了一个破败的道观。
到了今上即位,官方修仙民风犹在苟延残喘,疯魔劲却已颠末端,今上深知水至清则无鱼,对那些个以修仙为名的骗子,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不举官不究。
木椿的喉头不由自主地转动了一下,顿时说不下去了。他一脸古怪地领着程潜转到了那淫/邪的泥像前面,瞥见那有一个比程潜大不了一两岁的小叫花子。
师父一条胳膊将他揽在胸前,腾出一只手,始终护着程潜的头顶,这老男人身上清楚清楚的骨头硌得他生疼,但是度量与庇护却又都是货真价实的。
皇上总不能让满朝文武真的肝脑涂地,再者那蟠龙柱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