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还晓得甚么叫体统……程潜有点刮目相看。
说完,他一跃而起,一手扛起行李,一手拎启程潜,迈开两条芦柴棒普通的腿,长脖野鸡似的倒起了小碎步,落荒而逃。
木椿再顾不上装神弄鬼,大呼一声:“不好,有大雨。”
不知为甚么,固然这长脖子鸡方才还大言不惭地忽悠了他一通,但程潜对他仿佛有种天然的靠近。
韩渊,抱屈……真是又吉利又喜庆。
这些后果结果,程潜听老童生讲过一次,是以在他眼里,牵着他的那根棒棰就是一根纯粹的棒棰……充其量是根管饭的棒棰,实在没甚么值得特别恭敬的。
正这当,一股漂渺的肉香从破道观前面传来,打断了“清心寡欲”的师父的愤世嫉俗。
木椿将程潜揣在怀里,扒下本身转眼湿透了的外衫,聊胜于无地罩着怀里的小男孩,边撒丫子疾走,边大喊小叫道:“哎哟,坏了,这雨大的,哎哟,这要往哪躲啊?”
先帝被逼无法,只好又收回成命,隔日,他令钦天监分出了一个“天衍处”,着太史令直接羁系,拐弯抹角地请了几位货真价实的真人坐镇,规定今后大小仙门,都得报经天衍处核实,核实真假后颁布铁卷,才气招收弟子,制止官方私立门派。
人间异想天开、想要叩问仙门的人,一度多如过江之鲫。
木椿义正言辞道:“修真之人清心寡欲,要时候重视言行,打扮成这幅唱戏的模样,成何体统!”
这道本该惊天动地的谕旨没来得及出宫门,满朝重臣就都听到了风声,一干人等吓得魂飞魄散,连夜从被窝里滚将出来,跑到大殿前排好队——官小的在前,官大的压轴,预备挨个撞死在大殿前柱上,以求尸谏,唯恐皇上获咎了神仙就义鼎祚。
“那便从为师,姓韩吧,”木椿捋着山羊胡,润物无声地肯定了师徒名分,“为师且赐你个大名——单名一个渊字,好不好?”
皇上总不能让满朝文武真的肝脑涂地,再者那蟠龙柱也受不了。
师父天然也瞥见了,忙抬起爪子遮在程潜的眼睛前,愤然指责道:“桃红袄子翠绿袍,唉,如许淫/邪的打扮竟还美意义在这里吃供奉,真是岂有此理!”
朝廷连劫道拐卖的都肃不清,哪管得了仙门招不招弟子?
这些人如果然的都能飞升上天,也不晓得南天门装不装得下这很多阿猫阿狗。
程潜披着木椿的外套,冷静地从衣服的裂缝中窥视着雨幕中湿透的师父,有生以来第一次享用了孩子应有的报酬。他细细体味了半晌,心甘甘心肠认了师父,并且下定决计——就算这位师父满嘴屁话,一肚子傍门左道,他也谅解了。
师父想必是饿胡涂了,面对皮焦肉厚的叫花鸡,他多少有些口不择言。
提及修仙求道,程潜也有所耳闻。
小叫花固然很有些浪迹天涯的滑头,到底年纪还小,活生生地被师父忽悠出了两行清鼻涕,呆愣愣地答道:“小虎,不晓得姓甚么。”
他将枯瘦的双手揣进袖中,悠然矫饰道:“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无形无束,可周旋于风,来时其渊兮也,去处其无边也,这便是‘扶摇’,你懂了么?”
程潜跟着他的师父,风餐露宿不说,还要被那老货灌一耳朵胡说八道的正理邪说,实在是连“流窜”一说也配不上。
他走得很沉默,但到底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他先将脸下水迹抹净,揣好一个仙风道骨的高人笑,这才迈起忽忽悠悠、左摇右晃的莲花步,飘到小叫花身边,当着程潜的面,侃侃而谈了一席长篇大论的花言巧语,描画了一座穿金戴银吃饱穿暖的外洋仙门,将小叫花说得两眼发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