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一往情深地追思着旧事,至高至重的由衷赞成,把李鸿章的表情推向冲动莫名的峰巅。他以近于哽咽的声音说:“门生微薄之劳,与恩师巍巍功德比拟,如爝火之比日月,沙丘之比泰岳,何况这点功劳,也是在恩师平生勋业以内。”
李鸿章道:“门生听杨昌浚说,浙江的饷糈只要晚到几天,左季高便会敏捷函催,不管青红皂白,开口便峻厉责问:你的官是谁给你的?误了我的大事,我马上参掉你的巡抚!”
“湘淮军不反世俗成法,则不成成事;湘淮军一反成法,则又贻下无穷后患。有人说,将启唐之藩镇、晋之八王之先声,非危言耸听,实见微知著也。我生性顾虑甚多,慑于各种压力,同治三年江宁光复后,强行大撤湘军,虽一时免除了很多口舌,但毕竟贫乏远见,后之捻乱幸赖少荃淮军以成大功。少荃气度恢廓,近年来不但不撤淮军。反而大量用洋枪洋炮设备,成为当今天下第一劲旅。对于此事,朝野群情颇多,乃至有人以董卓、曹操视之,疑有非常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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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是无识者肤见。”曾国藩接下去道,“当今内哄虽平,内乱不已,大清江山时有被践踏之虞,八旗、绿营不能作依托,前事已见,保皇太后皇上圣安,卫神州中原之固,今后全仗少荃之淮军。别的,保护我湘淮军十多年来破世俗文法之服从,亦只要希冀有强大之淮军存在。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一点,此后不管有多大的风波鼓起,淮军只可加强而不成减弱,这点决不能摆荡。”
曾国藩上高低下地梳理着长须,深思很久,才渐渐地说:“月旦人物,向来非易,身处高位之人,一言可定人毕生,故对这类话尤须谨慎。我向来不等闲群情别人,即因为此。本日晤谈,非比平常,有些话再不说,恐今后永无机遇了。不过,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你听跋文在内心就行了,不必把它作为定评,更不要对旁人提及。”
说到这里,曾国藩又端起茶杯喝水,并重视看了下李鸿章的反应。只见他神态自如,并不因世有董、曹之讥而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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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来,湘淮两军、曾李两家为世所谛视。前人说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又说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老朽近年来常有忧谗畏讥之患,时存履薄临深之感,这是老朽与生俱来的胆气亏弱、遇事瞻顾的赋性,所喜少荃豪放固执,敢作敢为,在心性上胜我多多矣,这是老朽最堪欣喜之处。”
“我自知来日苦短,死在朝夕,少荃正如丽日中天,方兴未艾,前程极宜保重,我有几句亲信话要对少荃说。”曾国藩神情凝重地对凛然端坐的门生说道,“湘淮军自建立以来,平长毛灭捻寇,杀人不计其数,仇敌遍于天下,这天然不消说了。另有一层,不知少荃可曾重视到,湘淮军之以是取胜得功,乃因废除祖宗成法、世俗习见。”
“林鲲宇竟能说动法主罢去孟酋,逮丰大业返国定罪,使舆情得缓,大局底定。实为可贵一见之干才。”李鸿章道。
“这就是李少荃,他到底与我大不不异。”曾国藩心中叹道:
说到人才,李鸿章一贯最服曾国藩的知人善任,因而趁机问:“恩师,门生经历有限,又常带兵兵戈,得空穷究,对当今一些首要人物都乏真知灼见。恩师向以识人精微著称,是否可将他们略加批评,以便门生心中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