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那签紧紧握在手中，转过甚无助地看着如愿。
我冷静想，是啊，宇文泰用手中的权力生生拆散了我们，他给过我那么多的痛苦和绝望。但是到了最后，他情愿用全部天下来换我。
此诸痴猕猴，为彼愚导师。悉堕于井中，救月而灭顶。
――两行泪滑落下来。我隔着滚烫的眼泪看他那张已经不再年青的脸。他是漂亮的，神采英拔，芝兰玉树。昔日在秦州城外放马奔驰，侧帽风前，该是如何风骚超脱。他是我念了平生的男人啊。
啊，昔日他同我一起祈福的皇家寺院，竟已成了一片焦土。
我的眼又热了。平生梦得最多就是他，明显百转千回地已经近在天涯，却还是不能够了。
昔日里苍翠如盖的参天树木半边焦黑，半边枯萎。那些未及烧尽的色采素净的梁栋还半掩在坍塌的焦木之下。前面高高的土台被烧成了玄色，上面狼藉坍塌着佛塔的遗骸。
风吹雨打呀。
他松开我，伸手悄悄掸去我肩上的雪花，望着我凉凉地一笑，声音已规复了安静：“我同你一起回长安去。”
无言以对。没法对他有任何交代。只浮泛地看着那一地白雪，连泪都不及流下。
如愿说：“不急，等下了雪再回也不迟。”
我们谨慎寻觅着西去的机遇。到了十仲春，俄然传来邺城的动静，高澄被贼寇所杀，高欢的次子高洋敏捷度兵剿除了贼寇，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率担当了高澄的职位，节制了全部邺城的局势。
一阵风吹过来，吹乱了他鬓角的头发，几丝碎发不循分地贴在脸颊上，在风中颤栗着。
我如何会想到，那就是我这平生，看他的最后一眼了。
“甚么都没有变，为甚么你却变了！”
我们下了马车，走了出来。
他披着一件紫貂毛边的玄色大氅，高高大大地站在月光下，朗朗清华，豪气逼人。
记得那年，我们在这里求过一支不祥的签――
他哽咽了，口鼻埋在我的颈间：“我不让你走！我再也不放开你！”
我的心中缓缓流过一种无能为力、又销魂蚀骨的绝望。一把尖刀细细划过，剖开了，又血淋淋扒开，让内里深藏已久、急于躲避的奥妙明白于天下。
情深若此，六条约悲。
心惊胆怯。
俄然目之所及呈现了一堆庞大的废墟，一片焦黑，似是焚毁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