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过眼睛来看我，说：“你若不归去了也罢，我这就归去纳几个妾，日子也能过得。”
“忘了他！明音，忘了他！”他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狠狠地说。
在那石像上面有一个不高的底座，上面刻着：邹明音宇文泰妻魏大统三年。
但是宇文泰怎能陪我回建康去？
“醒了？”他一笑，伸手理了理我狼藉了一脸的长发。
浑身有力，发髻狼藉，钗环尽落。我贴着他沁着汗水的身材，伸脱手臂紧紧抱住他，俄然感到无助得内心发紧——
呀，开膛挖心，偷换灵魂。就算用力浑身解数，结局也由天定。那一席好宴，终归琴瑟哑然，曲终人散了。
他上前一步，低着头看我。那双狭长的凤目中溢满了和顺。他抬起手指抚着我的嘴唇，轻声说：“不远千里差人送来那么一囊，是要我尝甚么滋味？”
他瞅着我，接过帖子去，一言不发。
三十五岁的男人，一年中，又不知经历人间多少庞杂。政治阴冷无情，步步储藏杀机。
我心中一热，扑进他怀中。
苦涩，甜美，哀伤，又高兴。
心头如有一把尖细的薄刃缓缓割过，伤口精密而深切。内里悄悄探出头向外张望的，都是那些不敷与人道的哀痛和无法。
唯有那双颀长的丹凤眼，还固执地清澈着，不显疲态。
他笑嘻嘻地取下我的手，悄悄抚着我的额头，说话的语气既爱又怜：“你我结婚至今，我一向事件缠身，都没好好伴随过你。克日朝中表里都无甚大事，我总算偶然候能够陪你四周去逛逛。你想去那里？”
力量太大，葡萄架一撞之下，落下几颗乌紫的葡萄。
“你还要我归去么？”
大统三年。我嫁给他三年了。
我晓得他的事理，但是听他亲口如许说，内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绝望。也只得悄悄一笑，倚在他怀中不再说话。
半晌，俄然想起宇文泰，抬开端看他一眼，见他目不转睛盯着我，不由得难堪一笑，手足无措。仿佛一肚子苦衷被人窥觑，下认识将帖子藏到身后，又蓦地认识到不对，又从身后取出来，递给他。
开端盖着一方鲜红的私章。“独孤信白书”。
我问：“武都王要离任回封地么？”
翻开帖子，映入视线的竟是那熟谙的字体，纵横超脱，落纸云烟。
这个令我爱恨不能的男人，我遇着他，各式闪躲，百般抵当，毕竟劫数难逃。
我悄悄一笑。
俄然冲着我咧嘴一笑，问：“葡萄酒另有吗？”
抬手拾起一颗落在我身上的葡萄，看着他的眼，悄悄送入他口中。
他听了，叹了一口气，说：“这本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我们的环境你也晓得。别说我不能公开去建康，就是你，也不能去。”
他笑着说：“那些南边的汉人哪，总觉得我们鲜卑人是蛮夷。这下可让他们晓得，我这个鲜卑人，可没有虐待他们汉家的女儿，是不是？”
我想，或许是时候该回长安了。
另一个侍卫从山下仓促而来，说：“夫人，丞相来了。现在已经到了妙胜院了。”
似一条蚕，从那丝被中渐渐爬动着探出头去——
“新任刺史是谁？你仿佛不如何喜好他。”我说着伸手去拿他手中的帖子。
此番终究，眼里内心都满是他了。
夏夜的葡萄架下，明月朗朗，冷风习习。不远处松涛阵阵。我靠在他肩上，谁都不说话。
他嗤地一笑：“跟个懒猫儿似的。”他的手探进丝被，在我的身上悄悄一滑而过，说：“昨晚那么诱人……”
月光洒落一地的清辉。葡萄架下被月光照出一片斑班驳驳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