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城门,他未再与我同乘一骑,牵着我那匹马的缰绳,两马并行,缓缓行到丞相府前。
他饮罢杯中残酒,笑对我道,“如果汝担忧他日己身安危,何不再为老夫祝上寿酒一杯,只要老夫能安然活到璜儿加冠那一日,汝便可无忧矣!”
“阿洛向来当知何言当讲,何言不当讲。老夫本日无妨对汝明言,璜儿资质不凡,吾属意已久,可堪大任,若无不测,待他加冠之日,吾便会立他为世子。”
为父的如此强势,难怪卫恒这回对卫畴安排的婚事这般顺服,想是已然明白,若非卫畴亲身将手中权力交托于他,单凭他本身之能,是绝然登不上世子之位的。
“甚么?”一惊之下,我忘了问程熙如何获咎了他,重又担忧启程熙的性命,以及他这句话的真假。
“是以此次夫人逃婚,父亲下了严令,若我不能带回我的未婚老婆,便再也不消回卫府见他,而程熙则会被送去鬼域和他的父兄作伴。”
卫畴将统统尽皆掌控在手中,卫恒是他亲子,尚且无可何如,只得昂首服从,何况我一个弱女子。
“阿洛,汝乃知恩图报之人,故而当日答允嫁给程熙,以解老夫燃眉之急,以报老夫出兵灭了黑山贼人替汝兄报仇之恩。不管是你姨母还是卫恒,皆曾有恩于你,而你嫁与子恒,便是分身其美的报恩之法。”
而如果卫玟或卫璜得了世子之位,秉承了卫畴家业,那么因为我的原因,卫恒亦能得以保全,或许还能在朝堂上有所作为,不致因猜忌而藏匿一身才调。
“那姨父可曾想过,您这一步绝妙好棋,对甥女又是否公允?”
不等我再说甚么,卫恒俄然上前,拦腰抄起我扛在肩头,快步走出屋子,将我往顿时一丢,却不催马扬鞭,而是在我耳边道。
“天然不信,将军莫非真能放下同我之间所横隔的那些仇怨,不再恨乌及乌,与我结百年之好?”
“如何,夫民气疼了?”卫恒刻薄道。
他和颜悦色地将桌上一杯酒推到我面前,“阿洛可愿陪老夫共饮一杯。”
我微微一怔,固然我便是那颗棋子,却也不得不叹服卫畴这步棋实是走的妙极。
这等枭雄,其脾气喜怒,不能以常理度之,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这一层我在路上亦早已想到。只是仍感觉有些不成思议,便是他当真把程熙杀了,有嫂嫂和岩弟在他手中,他又何惧我不嫁他。
卫畴沉默半晌,点头道:“当年我曾笑老友程劭,明显程潭这个宗子远比程熙精干,他却因对季子的爱好之情而舍长立幼,乃至同室操戈,变生兄弟阋墙之祸,河北四州尽归我手。”
我深吸一口气,“姨父对姨母情深意重,替她猜想全面,当然令甥女爱护。三年前,姨母亦有此念,但时至本日,姨母却再不作此想,只因她知,时过境迁,甥女此时已不再是令公子良配。为何姨父还要执意如此?”
果不其然,我到得亭中,只见卫畴一人端坐在石凳上,身边一个侍从也无。
半个月以后,我再次身披嫁衣,在晚了三年以后,到底还是成了卫恒的新妇。
只要我嫁与卫恒为妻,若他为世子,我必会求他看在伉俪情分上,别去难堪姨母,极力保姨母和她所出后代安然。
卫畴似看出我的迷惑,也知我不便相问,干脆开诚布公地奉告给我晓得。
“呵呵……”卫畴抚髯浅笑,非常有些老奸巨滑,“老夫可并非只为继配季子筹算,若他年子恒争不到这世子之位,得你为妻,亦是他的护身之符。”
那亭子四周对水,卫畴在这里见我,是要同我说些隐蔽之言,防人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