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父如此,难怪卫恒的脾气那般阴刻敏感、喜怒无常。可想而知,这些年来,卫恒这个父亲,是如何待他的。
卫畴摆摆手,“也罢,孤便许你去牢里给他送行。”
我一听,再也顾不得甚么端庄仪态,问明伙房在那边,飞奔而去,刚一出来,便见仓公那装着苇叶的布袋正被丢到灶下,被吞吐的火舌一卷,立时便燃起袅袅青烟。
“就凭这么一句,父王就认定仓公是同章羽合暗害您,难道过分断章取义,莫非您就未曾问过仓公,这话究竟何意?”
仓公亦朝我作揖为礼,目送我步出牢门,俄然道:“那日老夫同中郎将道别时,曾送他一句话,本日,无妨再送与夫人,须知人之命数在天亦在己,他日运气如何,是得偿所愿,还是抱憾毕生,实则全在己身一念之间。”
我缓缓摇了点头,“子恒他始终记得身为人子的本份。更深知他的统统皆是父王所赐。父王即能予之,便能取之,即便您不肯信赖子恒的操行,可贵还信不过您对邺城,对现在这大半江山的掌控力吗?”
我忙跪地哀告道:“还请父王三思!仓公并非常人,他乃是百年可贵一遇的医中圣手,活人无数。便是父王不肯让他为您治病,也还请为了天下那些病患,留他一命!”
卫畴眸色阴沉,“便是曲解,孤王也还是要取别性命,宁肯错杀,不成错放!”
他身子俄然前倾,靠近了看向我道:“若你是子恒,逢此良机,汝――心动否?”
卫畴重又半眯起眼睛,“老夫如此定他的罪,天然是有确实的证据。何修前日搜到了仓公亲笔写给章羽的信,信中说章羽托他之事,他定当尽力以赴。”
卫畴定住脚步,拧头看我,“阿洛可真是好胆色,他已是被孤定了行刺大罪的逆贼,你竟还要去看他,不怕孤王复兴狐疑吗?”
“竟是要他帮章羽探听一小我的动静,哼,这很多年畴昔,章羽那厮竟还是念念不忘当年之事!”
仓公见我去看他,极是欢畅。“想不到老夫临去前,还能再吃到夫人亲手做的好菜,此生当再无憾事矣!”
我心中一动,听仓公话中之意,竟似是晓得些甚么,点拨于我,我还想再问,那狱卒却拦在我身前,说是丞相许我的探视时候已过,催我速速分开。
那狱卒道:“那些东西固然没查出来有甚么,但丞相有令将其尽数烧毁,现下,怕是正在伙房等着焚毁。”
见他抬脚欲走,我忙道:“既然父王执意要杀他,可否允儿妇为他备些酒菜,送他最后一程?”
卫畴斜睨我一眼,“老夫天然问了,那老头儿竟信口扯谈,说是章羽托了他三件事,其一是来为我治病,其二是求我他日放过荆州六郡数十万百姓的性命,这其三嘛――”
卫畴神采稳定, 饶有兴味地盯着我看了半晌, 笑道:“阿洛这是心疼子恒,替他打抱不平了。”
但是仓公又何尝骂错了他。
“大王,”我扬首直视他道:“仓公向来都只是一个医者, 只知救人,不懂杀人。至于子恒, 他向来敬您如父,事您如君, 您却如此猜度于他, 就不怕旁人寒心吗?”
身为一个父亲,他固然亦会替卫恒筹算, 但与此同时, 对这个他现在最为年长, 也最为超卓无能的儿子, 他亦是心存猜忌,恐怕这个儿子会取他而代之。
“父王为何这般坚信仓公是来行刺于您的?儿妇有幸得他诊脉,深敬其为人,愿以性命替他做保,他此来只为救人,而非另有诡计。”
我再次揖首道:“仓公放心,我这就去将您的《苇叶集》要返来,不但会妥当保藏,更会想体例替您觅得传人,以造福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