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然道:“那是因为大王实在将子恒想的过分不堪。他是您一手教诲出来的,五岁时就跟在您身边,陪您一道出世入死,他始终信赖他的父王,但是您却不信赖本身的儿子。”
卫畴却还是神采自如,“也不怪老夫多想。如果此次老夫当真被仓公借着治病之名,给治死了。子文和璜儿还年幼,如何能是子恒这个兄长的敌手?”
他对卫恒的狐疑看似去了大半,可我的心却更加沉重起来。
“便如老夫,本可挑选再苟延残喘地多活上一年。”
卫畴这才点了点头,“看来,子恒对仓公所图之事,确是并不知情。”
但是仓公又何尝骂错了他。
“儿妇问心无愧,又何惧之有。儿妇不晓得军政之事,只知仓公于我和子恒有恩,我既不能救得仇人道命,如果连最后送他一程都不能够,定会惭愧毕生。”
“还请父王千万不要曲解。”
即使我对卫恒再是厌憎,也还是为他竟被生身之父如此薄情相待,而感觉齿冷。
我缓缓摇了点头,“子恒他始终记得身为人子的本份。更深知他的统统皆是父王所赐。父王即能予之,便能取之,即便您不肯信赖子恒的操行,可贵还信不过您对邺城,对现在这大半江山的掌控力吗?”
仓公摸了摸胡子,“那老夫也就不跟夫人客气了。先前,那些狱卒要查我是否奉章羽之命前来,将我随身所带之物全都收走了,连我的《苇叶集》也不放过,老夫毕生心血全在那数百张苇叶之上,还请夫人能免其被毁,妥当保藏。”
卫畴重又半眯起眼睛,“老夫如此定他的罪,天然是有确实的证据。何修前日搜到了仓公亲笔写给章羽的信,信中说章羽托他之事,他定当尽力以赴。”
卫畴定住脚步,拧头看我,“阿洛可真是好胆色,他已是被孤定了行刺大罪的逆贼,你竟还要去看他,不怕孤王复兴狐疑吗?”
我黯然道:“固然我明知以仓公的为人,只怕已知会有本日的结果,亦会为了荆州百姓,主动求为丞相治病。可我仍会忍不住想,如果仓公不来邺城,或许就不会……”
仓公冲我眨眨眼,“夫人但是感觉不能救得老夫性命,有些歉疚?这要怪也只怪我决意来见卫畴,谁能想到那老匹夫竟是如此疑神疑鬼、冥顽不灵,如何能怪获得旁人身上?”
我不由微微暴露一丝笑意。自从我父亲归天后,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般不客气地直呼卫畴为老匹夫,当今天下,敢这么痛骂他的人,怕是也没几个了。
卫畴摆摆手,“也罢,孤便许你去牢里给他送行。”
仓公亦朝我作揖为礼,目送我步出牢门,俄然道:“那日老夫同中郎将道别时,曾送他一句话,本日,无妨再送与夫人,须知人之命数在天亦在己,他日运气如何,是得偿所愿,还是抱憾毕生,实则全在己身一念之间。”
仓公说的浑不在乎,我却泪盈于睫,心知他会同我说如许多,不过是怕我仍旧歉疚于心。
“那章羽还能托他何事?不过是想要老夫这颗项上人头。不然,若老夫不死,终有一日,吾必攻破荆州,让那章羽跪地告饶。”
身为一个父亲,他固然亦会替卫恒筹算, 但与此同时, 对这个他现在最为年长, 也最为超卓无能的儿子, 他亦是心存猜忌,恐怕这个儿子会取他而代之。
仓公见我去看他,极是欢畅。“想不到老夫临去前,还能再吃到夫人亲手做的好菜,此生当再无憾事矣!”
“就凭这么一句,父王就认定仓公是同章羽合暗害您,难道过分断章取义,莫非您就未曾问过仓公,这话究竟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