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山药都去皮洗净了,糖我买的是上等的川糖,鲈鱼是今早从江里打捞上来的,刀鱼选的是上好的早刀,最合大少爷的口味了。”吴妈在厨房里隔着油烟直冒的灶台回应道。
惠芬使了个眼色,丫环杏儿挑起泛黄的竹帘,消逝在了堂房内的黑幕中。
日已西斜,残阳如血。在寒冬的夕照,分外淹没得快,倏忽间已看不清楚,让人恍然无觉。
“陈三,大少爷说甚么时候能到家?”惠芬的眼睛半睁半合,脸上的筋肉都已经浮肿。
“我……我在勤奋读书呀。”陈沐崧期呐呐艾地答道。
陈伯川用心“嗯”了一声,清了清喉咙。
马车垂垂近了,已经从夜幕里探出头来。家下人兴兴头头地忙活着,把门口腾挪出一大片空位来。雪却飘零了下来,把灯笼光罩住了,看得不甚清楚。
“大太太,大少爷在电报里说入夜前能到家,火车从北平一起开到无锡,我已经叮咛李贵的马车在那边候着,约莫另有两个时候工夫。”陈三有条不紊地应对着。
雪花把空中薄薄地覆挡住,但另有一片空缺,是陈沐崧站立的处所,雪落在他的头顶和双肩上,他也懒怠去揩拭。
但是陈伯川不言一语,他回身号召陈三,陈三忙过来搀扶着,送他进了内房,今晚陈伯川到凤巧的房里睡下了。
大太太的边上,是若惜牵着两个儿子的手。自从大少爷沐崧去北平读书,常日下,她在家里算是如日中天,两个儿子是陈伯川的掌上明珠,遗憾的是,大少爷出类拔萃,陈伯川心早有所属,她也只能暗自嗟叹,时乖运蹇。
“你在北平过得甚么日子?”他厉声诘责道。
孟悦手里抱着波斯猫,轻抚着它柔滑的外相,看着这出好戏上演。她初来陈家时,就见地到了争风妒忌的短长,为此她和若惜没少红过脸,新婚燕尔时,若惜仗着有两个儿子,踩在她的头顶上,陈伯川只是怒斥了她一番。而后日子久了,陈伯川对于孟悦的兴趣不如先前浓了,加上孟悦使过几次小性子,更加不受待见,连若惜的女佣霞儿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今儿个瞥见正房和三房在明争暗斗,她倒是心下熨帖了很多。
陈伯川缓缓地走至前门,他的脚绵软有力,对于陈伯川来讲,他的任务就是把家属的香火传下去,他有三个儿子,大太太惠芬生的是宗子沐崧,二太太凤巧没有生儿子,单只要一个女儿钰茹,早就婚配给了乡宦赵家的小少爷,三太太惜若独子争气,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八岁的沐冉,一个是三岁的沐融,四太太孟悦是个新女性,从常州女高毕业,同其别品德格不入。
一家人就这么不欢而散,怏怏地来至大厅,围坐在餐桌前。
惠芬因为沐崧是本身的儿子,稳定护短,便扬手去打,“我让你不学好。”
陈沐崧的左颊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
“吴妈,大少爷最爱吃拔丝山药、清蒸鲈鱼、刀鱼浑沌,筹办的如何样了?”陈三孔殷火燎地说冲着厨房里扯嚷。
时至年下,陈家的府宅里锣鼓喧天,热烈不凡。管家陈三穿戴一袭加厚的藏青马褂,批示着仆人们进收支出。
沐冉和沐融紧紧地拉着若惜的衣衿,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到了。
凤巧孤零零立在人群最后,三十多岁的她,徐娘半老,早已经落空了合作的机遇,她一向就是驯良得让人过意不去,微微点头含笑,是含笑,也是憨笑。
“读书?”陈伯川白了一眼说,“你但是风景的哩!”
陈三忙上前搀扶,从陈伯川的身子劲儿上,陈三感觉老爷已经去日无多,也许此次少爷返来,就要交代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