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含钏身边穿戴粗布衣裳的中年妇人回道,语气里有藏不住的乖哄和安抚。
贺含钏往里缩了缩,摸到了枕头下的那本书,上面仿佛还残有那股冷冽的松柏香,让人微微心安。
贺含钏靠坐在掐金丝靛青蚕丝软枕上,透过屋内四四方方的小窗一眼便瞧见了悬在梁下的大红灯笼,笑着转头问,“阿蝉,我们安哥儿是今儿结婚吧?”
贺含钏的心脏开端紧紧收缩,像被人用尖细的指甲掐住一样,她五感尽失,却能感到来自胸口狠恶的疼痛。
张氏身边的嬷嬷稳步上前,抡圆膀子给了阿蝉两个清脆耳光,“主子的吵嘴,也能从你这张贱嘴里出来?!”嬷嬷冷着脸,“贺氏身边的媳妇子没端方,拖下去杖责二十,长长记性。”
屋子里,窗棂大大开着。
张氏声音变得锋利起来,“只要我动了手,存了心,我,我和张家,他都容不下!”
张氏将贺含钏的脸生生掰正,逼迫她面劈面,“你的好儿子竟然真的做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小丫头的哭声又尖又细。
贺含钏笑着,却感觉眼角有些潮湿,特长背一擦,才发明眼泪早已止不住了。
秦王太妃张氏一身喜气洋洋的正红色,妆容整齐,神采庄严,斥道,“荒唐!殿下大婚,侧妃虽是长辈,却也不好犯讳讳!城外府内热热烈闹欢欢乐喜,恰好贺妃要瞧病,旁人不晓得的还觉得我们殿下生母不想着儿子好,正对新媳妇拿气度呢!”
这话儿就重了。
贺含钏耳朵开端嗡嗡作响,可张氏的声音却奇异地很清楚。
“可徐慨待你,可不像是在待一个玩意儿。”张氏长抒一口气,仿佛要将胸口的浊气尽数吐出,“他一向防着我,怕我害了你。我生不出孩子,是我生不出来吗?徐慨每逢月朔十五就来我屋里坐坐,坐一会儿就在别院歇下,我如何能够有孩子?厥后我看明白了,徐慨想要你名正言顺地生下他的孩子,他要他的宗子从你肚皮里爬出来。”
“偏房的孩子如何能当世子呢?”张氏清凌凌地笑出声,“只要把徐康安设在我膝下,才气被当作嫡子教养。我把他当作我的儿子,他也把我当作他真正的母亲,我向来没动过害他的动机,谁又会害本身的儿子呢?”
张氏手在颤栗。
入夜,姑苏城外礼花一簇接着一簇冲上天涯,映得黑夜如白天普通,内城的百姓喝彩雀跃,藩王大婚是大丧事,意味着来岁的赋税只会少不会再加了。
想想二十年前,那个提及西六所的帮厨丫头钏儿不羡慕一句“那丫头运道好呀”...十三岁一手红案白案,八大菜谁都吃得好,又到当时的四皇子徐慨身边,因为人诚恳被四皇子生母顺嫔娘娘指做了徐慨的通房,厥后徐慨大婚,她又跟着他出宫开府成了他的妾室。
贺含钏却打着摆子,在床上缩成一团,时而发冷时而发热,阿蝉为她叠上了三层厚棉絮,却仍闻声她呢喃,“冷...冷..”阿蝉满眼是泪,紧紧握住贺含钏的手,大声叫道,“去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安哥儿让她喝,她就喝吧。
仿佛有根刺扎进了贺含钏脑筋里,张氏的话又像一支鼓槌,一下一下重重敲击在她胸腔上。
“杖责”二字如一道雷霆劈在贺含钏脑门心。
张氏笑着,神情满足得像捕到了猎物的蛇,“他尊敬我,孝敬我,服从我。徐慨死时,他只要两岁,我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为他结婚,经心极力为他筹划,我信守了我的承诺,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你和你的孩子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