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传闻是从南直隶姑苏府引来的驰名瓜种,一只要价五百钱,比浅显西瓜贵四倍,瓜皮极薄,瓤肉又脆又沙。
李绮节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感觉更加古怪:一个从未“会面“的孟秀才怕她去镇上看夜戏,也就罢了,她权当孟云晖不过随口一问,可现在李乙和李子恒也明里暗里禁止她去镇上看戏,镇上到底有甚么?
李绮节乖乖应了,李乙仍不放心,叮咛道:“三娘在家帮着你婶婶照看两个mm,等爹返来,给你买几只骑老虎的兔儿爷。“
李乙走之前,和李绮节交代,算着路程,他和李子恒大抵要在樟乐乡借宿一晚,让李绮节不要随便出门。
远远闻声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刘婆子抱着一捧柴火,正和甚么人低声说话。
因着大郎李子恒的婚事,李家的中秋团聚饭吃得有些对付。
刘婆子只和沙弥说了几句话,便放下柴火,转头往灶房的方向走,俄而端着一只粗瓷大碗出来,碗里盛着堆得冒尖的剩饭菜。
李大伯白日去里长家走了一遭,吃醉了酒,回到家里躺倒就睡。
李绮节打了个喷嚏,忙不迭躲进被子里,暖了半天,还想睡个回笼觉,何如宝珠在一旁连连催促,只得依依不舍地告别被窝,下床梳洗。
李子恒看李绮节仿佛对兔儿爷兴趣不大,在一旁打单她道:“中秋镇上要连唱几晚的夜戏,那边人多,拍花子的也多,你老诚恳实待在家里,可别偷偷跑到镇上耍,免得拍花子的把你哄走了!瑶江连着大江,拍花子的坐船下了大江,就像老鼠钻进鼠窝里,就是报官也找不着!“
黑夜沉寂似水波,当空一轮明月,撒下如银光辉,风骤起,吹得枝叶树梢飒飒作响,夜色便像水纹普通潺潺流淌。
周氏更忙,既要给丈夫和小叔斟酒;还得给李子恒、李绮节兄妹俩挟菜;又要看着李昭节和李九冬喝排骨藕汤——怕姐妹俩被滚烫的汤水烫着;同时还得竖着耳朵听李大伯的安排,指出此中的弊端;并且时不时张口弥补一两句;期间她本身也吃了两碗米饭、一盅银耳红枣羹……
隔得近了,能看清小沙弥的眉眼,竟是出奇的漂亮斯文,眉骨清峻,眼眉丰秀,增之一分则过于结实,少之一分又流于柔婉。
长辈们筹议闲事时,李绮节卷着袖子,捧着碗筷,用心致志地用饭,手上的筷子一向围着面前一盘坚固甜烂的蜜汁炖金华火腿打转,闻言差点一筷子戳到酥肥的肉皮里:她这便宜大哥才十四五就要结婚啦?她还觉得只是订婚罢了呢!
梳洗过后,李绮节去正房和周氏说了会子闲话,想看李乙能不能赶在早餐前回家,因而撑了把油纸伞,一径走到院门前来。
宝珠看她加了件松花绿对襟梭布夹袄,犹不放心,又让她在外头添了件竹根青棉绸小褂子,才放她出门。
周氏净过手,领着李绮节在庭中祭月,拜过香案,世人坐在桂花树下分吃生果点心。
宝珠手持烛台,站在木格窗下,侧耳谛听半晌,窗上糊了精密的棉纸,夜风把朱娘子的声音从院墙外吹进李宅,人声恍惚,仿佛隔了半里远,听不大清楚,她留意听了半晌,摇了点头:“没闻声朱家几个小娘子的声音。“
毛驴上还驼了几大篓鲜果、米酿、活鱼、鸡鸭之类的各色土产,并松江府松罗、杭州府杭罗、应天府宁绸各一匹,父子俩这是要去拜见李氏宗族的嫡支长辈,但愿他们能出面代李子恒向孟家求亲。李家和嫡支固然没有血缘干系,但同是李姓,李乙备下丰富的礼品,寒舍脸皮去求,宗族那边不会回绝拉拢一桩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