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河岸边三三两两缀着几个头戴布巾的妇人，一边捶洗衣裳，一边大声谈笑。
妇人们对船夫爱理不睬，船夫的态度越低声下气，她们的行动更加端庄，神情更加冷冽。
翌日一大早，李绮节在一声响似一声的鸡鸣中翻开被窝，起床梳洗，用牙粉漱过口，让宝珠调了一大碗桂花藕粉，几口吃完。趁周氏带着刘婆子和宝鹊在灶房捕鱼糕，回房换上一件苹婆绿宽袖大襟杭罗直身，挽起长发，扎了个平常小髻，手执一柄绘庭前芙蓉的粽竹折扇，带着宝珠，悄悄溜到大门前。
李大伯眉头一皱，退后两步，厉声道：“用不着你服侍，你出来吧。“
招财喜得眉开眼笑，“谢三少爷！“
四周的人纷繁投去鄙夷的眼神，阿谁轻浮的妇人眼神最为轻鄙——不必说，这几个刷马桶的妇人必是胭脂街花楼里的仆妇。
乌篷船沿河颠末，偶尔响起一声促狭的呼哨，是船夫在吸引妇人们的重视力。
李绮节从一只绣三苗共穗的荷包里倒出几枚铜板，在招财跟前晃了晃：“记着了，明天我是李三郎。我们不进城，走，带公子爷去胭脂街逛逛。“
也有轻浮的妇人，用心板起面孔，大声怒骂船工，语句粗鄙凶暴，一句比一句骂得狠，但是任谁都听得出她话里掩不住的笑意。
李绮节不依，用力儿摇李大伯的胳膊：“花娘子但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门徒，门徒有难，做师父的，哪能推三阻四呢？大伯如果不放心，让招财跟着我一起进城，宝珠也跟着去，我就去花家货栈转转，晌午就能回的！“
热腾腾的馒头和芝麻油饼抱在怀里，香气直往鼻子里窜，招财咽了口口水，“三……三少爷，那楼里的人会跟我说实话吗？“
宝鹊站在李大伯身前，纤纤素手往上一抬，袖子滑落，暴露半截乌黑皓腕，想为李大伯清算衣衿。
李大伯正筹办出门，招财把一只装满青虾的竹篓挂在毛驴背上，两个长工蹲在地下搬一只累沉沉的大口袋。
汗巾子上面一股子怪味，宝珠眉头一皱，不想伸手接，李绮节笑道：“得了，剩下的你本身留着买果子吃罢。“
伯侄俩坐船到了渡口，招财把毛驴赶下船，李大伯跨到毛驴背上，鞭绳指指招财：“跟着三娘进城去，你记着了，三娘到那里，你就到那里，别让县里那帮混人冲撞到三娘。“
乌篷船划到岸边不时，妇人们骂船夫没知己，找他讨要胭脂水粉、头绳绒花之类的小物件，船夫连声承诺。
船工被骂，不怒反喜，涎着脸和妇人调笑。
说完话，抖抖索讨取出一只灰扑扑的汗巾子，叮当哐当一阵响，里头是剩下的铜板：“半吊钱太便宜别人了，嘿嘿，我只给阿谁婆子四百钱。“
李绮节让宝珠买了几枚笋肉馒头和金银酥，用油纸包了，一股脑塞到招财怀里：“你去胭脂街探听一下小黄鹂住在哪儿，别走西街，咱家的铺子在那边。“
招财和宝珠一起上东张西望，恐怕李大伯俄然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三人绕开李家铺子，从巷子进了巷子，数到左手边第五间，黑油门上公然贴着两张门神，门前还糊了一副红纸春联，挂着两只红灯笼。
李大伯看到李绮节一身男装打扮，哈哈大笑，“你这鬼灵精，连衣裳都换好了！说吧，明天要去那里耍？“
几个散着头发的妇人手执笤帚，鄙人流处的大槐树下刷洗自家马桶。乌篷船行到此处时，船夫干脆把船桨横在船头，和妇人们号召问好。妇人们亲热地唤他名字，把水花浇到船上，看船夫被溅起的河水打湿裤脚鞋面，嘻嘻哈哈笑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