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绮节点头不语，明天吃午餐前，她瞥见婶婶周氏私底下拉着宝鹊的手说了半天话，宝鹊当时没吭声，只一个劲儿地点头应和。宝鹊平时沉稳内秀，不像是恬不知耻的人，她决计靠近奉迎李大伯，应当是周氏特地叮咛的。
李大伯正筹办出门，招财把一只装满青虾的竹篓挂在毛驴背上，两个长工蹲在地下搬一只累沉沉的大口袋。
另一边的长街，氛围里充满着一股苦涩的粥饭味道，街角的馄饨摊子、豆腐摊子、油饼摊子和馒头摊子前围满了各家的跑腿伴计。
妇人们对船夫爱理不睬，船夫的态度越低声下气，她们的行动更加端庄，神情更加冷冽。
砰砰几声，招财叩响门上的铜环。
招财瞪大眼睛，眸子子差点能从眼眶里蹦出来：！
李大伯眉头一皱，退后两步，厉声道：“用不着你服侍，你出来吧。“
李大伯刮一下李绮节的鼻子，笑道：“腐乳霉坏了，再霉一缸就是，你去了能顶甚么用？你阿爷和大郎就要返来了，等他们返来，你们一起回县里，那才便宜呢！“
李绮节从一只绣三苗共穗的荷包里倒出几枚铜板，在招财跟前晃了晃：“记着了，明天我是李三郎。我们不进城，走，带公子爷去胭脂街逛逛。“
招财点头不迭，一径去了。
一个穿蓝布罩衣、头包花布巾的婆子走来应门，看李绮节模样漂亮，穿戴面子，手上的折扇吊着一块晶莹剔透的蜡子扇坠，身边另有两个仆人跟着，一副大族公子做派，不敢怠慢，带笑道：“小郎君找谁？“
李绮节眸子一转，挽着李大伯的胳膊，娇笑道：“昨晚花相公家的花娘子让人送口信来，说他家的腐乳霉坏了，有股子怪味。她急得甚么似的，再三恳求我去他家货栈走一趟，看看能不能筹议出一个挽救的体例。我想着大伯要去镇上的铺子里看账目，恰好能够和大伯一起坐船到渡口。“
也有轻浮的妇人，用心板起面孔，大声怒骂船工，语句粗鄙凶暴，一句比一句骂得狠，但是任谁都听得出她话里掩不住的笑意。
李大伯最禁不得女娘子们对他撒娇，李绮节的声音才刚放软，贰内心立即有几分松动，悄悄揣摩了一番，感觉花家货栈和杨家不在一个方向，李绮节应当不会闻声甚么风声，只要她不去镇上便好，遂点了点头：“那行，记得早些家来，别在外边贪玩，免得你婶婶挂念。“
李绮节和宝珠随便找了家馄饨摊子，要了两碗馄饨，才吃几口，招财去而复返：“三少爷，找着了，就在西街后背左手第五间院子，门口贴了两张门神的那一家！“
招财和两个长工互望一眼，低声暗笑。
沿河岸边三三两两缀着几个头戴布巾的妇人，一边捶洗衣裳，一边大声谈笑。
大房一日没有男丁，周氏就不会放弃给李大伯纳妾。
天气还早，沿街的铺子货栈还没开门。伴计们打着哈欠，取下一扇扇门板，掌柜的在柜台里吆三喝四，催促伴计们快些开门迎客。
李绮节走到门前，哗啦一声，抖开折扇，向李大伯唱了个肥喏：“大伯这是要去镇上？“
招财和宝珠一起上东张西望，恐怕李大伯俄然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三人绕开李家铺子，从巷子进了巷子，数到左手边第五间，黑油门上公然贴着两张门神，门前还糊了一副红纸春联，挂着两只红灯笼。
看不出来，招财竟然还会讲价还价。
李大伯向长工们交代了几句，带着李绮节主仆一起出了李家村。
宝鹊站在李大伯身前，纤纤素手往上一抬，袖子滑落，暴露半截乌黑皓腕，想为李大伯清算衣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