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伯刮一下李绮节的鼻子，笑道：“腐乳霉坏了，再霉一缸就是，你去了能顶甚么用？你阿爷和大郎就要返来了，等他们返来，你们一起回县里，那才便宜呢！“
砰砰几声，招财叩响门上的铜环。
一起桨声欸乃，微风劈面。岸边芦苇丛深，一望无边，唯有天涯模糊约约可见连缀的青山起伏，苇丛露水未干，远远看去，像笼了一蓬昏黄的轻烟。
看不出来，招财竟然还会讲价还价。
乌篷船沿河颠末，偶尔响起一声促狭的呼哨，是船夫在吸引妇人们的重视力。
李绮节朝宝珠使了个眼色，宝珠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幅叠得方刚正正的手巾，翻开一角给招财看，内里是半吊钱，“这个给你，你别去问那些花娘，找个在顾乳母家灶房里帮手的婆子，把半吊钱往她手内心一摁，保管你甚么都能探听到。“
一个穿蓝布罩衣、头包花布巾的婆子走来应门，看李绮节模样漂亮，穿戴面子，手上的折扇吊着一块晶莹剔透的蜡子扇坠，身边另有两个仆人跟着，一副大族公子做派，不敢怠慢，带笑道：“小郎君找谁？“
宝珠对着红灯笼啐了一口。
妇人们对船夫爱理不睬，船夫的态度越低声下气，她们的行动更加端庄，神情更加冷冽。
因为岸边的妇人们都是成群结队的，并不晓得船夫调戏的工具是哪一个，因而统统妇人都自发受了欺侮，板起脸，把棒棰敲得震天响。
天气还早，沿街的铺子货栈还没开门。伴计们打着哈欠，取下一扇扇门板，掌柜的在柜台里吆三喝四，催促伴计们快些开门迎客。
招财和宝珠一起上东张西望，恐怕李大伯俄然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三人绕开李家铺子，从巷子进了巷子，数到左手边第五间，黑油门上公然贴着两张门神，门前还糊了一副红纸春联，挂着两只红灯笼。
招财喜得眉开眼笑，“谢三少爷！“
宝鹊站在李大伯身前，纤纤素手往上一抬，袖子滑落，暴露半截乌黑皓腕，想为李大伯清算衣衿。
李大伯眉头一皱，退后两步，厉声道：“用不着你服侍，你出来吧。“
李大伯向长工们交代了几句，带着李绮节主仆一起出了李家村。
招财干脆地应了一声：“官人宽解，我常跟三蜜斯去县里的，从没出过甚么岔子。“
李大伯正筹办出门，招财把一只装满青虾的竹篓挂在毛驴背上，两个长工蹲在地下搬一只累沉沉的大口袋。
翌日一大早，李绮节在一声响似一声的鸡鸣中翻开被窝，起床梳洗，用牙粉漱过口，让宝珠调了一大碗桂花藕粉，几口吃完。趁周氏带着刘婆子和宝鹊在灶房捕鱼糕，回房换上一件苹婆绿宽袖大襟杭罗直身，挽起长发，扎了个平常小髻，手执一柄绘庭前芙蓉的粽竹折扇，带着宝珠，悄悄溜到大门前。
另一边的长街，氛围里充满着一股苦涩的粥饭味道，街角的馄饨摊子、豆腐摊子、油饼摊子和馒头摊子前围满了各家的跑腿伴计。
宝鹊年青，脸皮薄，被李大伯当着世人的面低斥，顿时羞得面皮紫涨，眼圈一红，泪珠沿着眼角扑簌而下，咬着樱唇儿，飞身跑远。
李绮节眸子一转，挽着李大伯的胳膊，娇笑道：“昨晚花相公家的花娘子让人送口信来，说他家的腐乳霉坏了，有股子怪味。她急得甚么似的，再三恳求我去他家货栈走一趟，看看能不能筹议出一个挽救的体例。我想着大伯要去镇上的铺子里看账目，恰好能够和大伯一起坐船到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