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绮节面无神采,假装没瞥见。
到渡口时,雨势仍然不减,船夫们都避进船舱躲雨,李大伯道:“我们先去山脚下的农户家避雨,等雨停了再走。“
李大伯暗骂一声倒霉,兴高采烈爬上山,连门都还没进呢,就得灰溜溜打道回府。
车夫晓得李大伯和李绮节是为玩耍而来,一起上拣了些关于黄鹤楼的佳话妙闻,讲给二人听。据他说,黄鹤楼始建于三国期间,因为武昌府地理位置险要,每逢乱世,长江两岸兵火频繁,黄鹤楼曾多次焚毁在烽火中,承闰年间又再度重修。如此屡建屡废,屡废屡建,每一代重修的气势都不一样。
眼睛往中间一扫,向李绮节递了个贼溜溜的眼风。
这话如果让李乙或是周氏闻声,李大伯必定要吃挂落。李绮节笑而不语,才一坐下, 几个穿短衫的茶博士纷拥而至, 抢着为她泡茶。
李绮节沉默不语,内心策画着要不要向李大伯坦白,她才不信杨天佑到武昌府来,就为了和李大伯吃一顿饭。
进宝和招财往她跟前一杵,叉腰横眉, 把茶博士们挡开。
李绮节摩拳擦掌,一起买买买,只要看到瑶江县没有的玩意,就作势要掏钱,一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浪荡纨绔模样,总算把因为出行不顺而闷闷不乐的李大伯给逗乐了。
“父执。“
李大伯道:“先生留他议论功课。“
想到杨天佑看到男装示人的李绮节时,不但一点都不吃惊,还一副公然如此的神采,可见他曾见过李绮节男装打扮,并且该当不止一两次。
李大伯哈哈大笑,取出几张宝钞, 茶博士们得了赏钱,各自散去。
到山脚下时,伯侄俩决定徒步登山。
农户家的娘子煮了一锅浓浓的姜汤给几人驱寒。趁李大伯和农户议论气候和地里庄稼的长势的时候,李绮节避进农户娘子的内室,脱下被雨水打湿的衣裳,换上一件金茶褐四时松鹿纹湖罗长衫,云髻也打散开,盘了个男式顶髻。
李大伯探头望去,公然看到几名兵丁正催促一群着直裰、褶子的墨客往外走。
李大伯年纪大了,上午爬了一趟蛇山,筋骨酸软,用饭时就有些犯困,等杨天佑告别,便拆下头巾发网,预备歇晌。
李绮节点点头,道:“我转头让宝珠把几样不经放的甜糕清算出来。“
老仆见碎银子少说有三四钱重,果断不肯收,李大伯没法,只得让招财抓了把果子,老仆这回收了。
见她落落风雅,态度安然,李大伯松了口气。
丫头捧来茶果点心,李大伯吃着一碗清茶,问杨天佑何时登的船,到武昌府来住几天,瑶江县那头是好天还是落雨天,一应噜苏小事,问了又问,兜兜转转,说了足足一刻钟。
比及丫头来报说饭菜预备好了,李大伯悄悄叹了口气,引着杨天佑退席用饭。
等几人终究到黄鹤楼脚下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几列着罩甲衣的兵丁家仆拦下来了。
李绮节看到李大伯神采间压抑不住的镇静,不由发笑:非论是前人还是古人,都喜好寻求到此一游,至于游甚么,如何游,那不首要。
杨天佑的态度越恭敬,李大伯的心越沉。
她此次偷听的时候格外长,等李绮节吃完饭,才慢吞吞返来,“杨九少爷走了!“
小沙弥居丧期间,不便外出玩耍,仍然留在家中读书。
说完话,看李绮节没甚么反应,又蹑手蹑脚跑出去听壁角。
说着话,俄然嘿嘿一笑, 搓动手掌道:“那徐先生开初还看不上我们送去的礼品,拿乔不肯现身, 等他家老仆把张家小哥写的字送进书房,徐先生连头发都没梳,就着吃紧忙跑出来留客。我走的时候, 徐先生还拉着张家小哥的手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