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卡凡卡
凡卡朝黑糊糊的窗户看看,玻璃窗上映出蜡烛的恍惚的影子;他设想着他爷爷康司坦丁・玛卡里奇,仿佛爷爷就在面前。――爷爷是日发略维夫老爷家里的守夜人。他是个非常风趣的肥大的老头儿,65岁,老是笑眯眯地眨着眼睛。白日,他老是在大厨房里睡觉。到早晨,他就穿上广大的羊皮袄,敲着梆子,在别墅的四周走来走去。老母狗卡希旦卡和公狗泥鳅低着头跟在他背面。泥鳅是一条非常听话非常讨人喜好的狗。它身子是黑的,像黄鼠狼那样长长的,以是叫它泥鳅。
凡卡撇撇嘴,拿脏手背揉揉眼睛,抽泣了一下。
“快来吧,敬爱的爷爷,”凡卡接着写道,“我求您看在基督的面上,带我分开这儿。不幸不幸我这个不幸的孤儿吧。这儿的人都打我。我饿得要命,又孤零零的,难受得没法说。我老是哭。有一天,老板拿楦头打我的脑袋,我昏倒了,好轻易才醒过来。我的糊口没有希冀了,连狗都不如!……替我问候阿辽娜,问候独眼的艾果尔,问候马车夫。别让旁人拿我的小风琴。您的孙子伊凡・茹科夫。敬爱的爷爷,来吧!”
九岁的凡卡・茹科夫,三个月前给送到鞋匠阿里亚希涅那儿做学徒。圣诞节前夕,他没躺下睡觉。他等老板、老板娘和几个伴计到教堂做礼拜去了,就从老板的立柜里拿出一小瓶墨水,一支笔尖生了锈的钢笔,摩(mā)平一张揉皱了的白纸,写起信来。
“敬爱的爷爷,老爷在圣诞树上挂上糖果的时候,请您摘一颗金胡桃,藏在我的绿匣子里头。”
凡卡把那张写满字的纸折成四折,装进一个信封里,阿谁信封是前一天早晨花一个戈比买的。他想了一想,蘸一蘸墨水,写上地点:
明显是只花妖呢,沉觞轻笑。
气候真好,阴沉,一丝风也没有,干冷干冷的。那是个没有玉轮的夜晚,但是全部村庄――白房顶啦,烟囱里冒出来的一缕缕的烟啦,披着浓霜一身乌黑的树木啦,雪堆啦,全看得见。天空撒满了欢愉地眨着眼的星星,银河显得很清楚,仿佛为了过节,有人拿雪把它擦亮了似的……
“讲到莫斯科,这是个多数会,屋子满是老爷们的,有很多马,没有羊,狗一点儿也不凶。圣诞节,这里的小孩子并不举着星星灯走来走去,教堂里的唱诗台不准人随便上去唱诗。有一回,我在一家铺子的橱窗里瞥见跟钓竿钓丝一块出售的钓钩,能钓各种百般的鱼,很贵。有一种乃至钓得起一普特重的大鲇鱼呢。我还瞥见有些铺子卖各种枪,跟我们老板的枪一样,我想一杆枪要卖一百个卢布吧。肉店里有山鹬啊,鹧鸪啊,野兔啊……”但是那些东西哪儿打来的,店里的伴计不肯说。
劈面的琴姬坐在琴台前,纤纤十指在琴弦上拈动,启唇唱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幼年,足风骚……”曲调委宛,声音软糯,令人昏昏。
醉湖湖畔的小贩呼喊着号召路人,多是些女人们会买的团扇丝线之类的物事,孩童们则呼朋结伴放纸鸢。
现在,爷爷必然站在大门口,眯缝着眼睛看那村落教堂的红亮的窗户。他必然在跺着穿戴高筒毡靴的脚,他的梆子挂在腰带上,他冻得缩成一团,耸着肩膀……
凡卡悲伤地叹口气,又呆呆地望着窗口。他想起到树林里去砍圣诞树的老是爷爷,爷爷老是带着他去。多么欢愉的日子呀!冻了的山林喳喳地响,爷爷冷得吭吭地咳,他也跟着吭吭地咳……要砍圣诞树了,爷爷先抽一斗烟,再吸一阵子鼻烟,还跟冻僵的小凡卡逗笑一会儿……很多小枞树披着浓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等着看哪一棵该死。俄然不知从甚么处所跳出一只野兔来,箭一样地窜过雪堆。爷爷不由得叫起来,“逮住它,逮住它,逮住它!嘿,短尾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