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少卿嘲笑了两声,仰起脖子把盏里的残酒一饮而尽,哈着酒气说:“发还农户?分别职田?一一哈,哈哈……”他把酒盏重重地压在桌案上,问道,“田大人,你瞧瞧我,我在京十七年了,至今还是赁屋而居,身边除了两个帮手的亲戚以外,连个侍从的家人也请不起。依你之见,我在故乡有多少地盘田亩,家中又有多少丁口?”
“是。”田岫毫不踌躇地说道。起码这些人是在回避朝廷的徭役和赋税;说轻了他们这是在出错,说重了但是犯了刑律的。
“在京的官员当中,象我这般景象的人另有很多。有些人只是让别人寄个名,没有多余收甚么赋税浮财。当然,也有一些人要收一些。有的收很多,有的收得少,少的不过一亩五升半斗,多的也不过十取其二。不过,也有些人小人行动,借机欺哄蒙骗了别人的地盘一一但这类恶棍顽恶之徒毕竟是少数。你说,象我那些乡亲,他们是隐户吗,他们的地盘是诡田吗?”
“啧,”汪少卿这才发明,本身只顾着撺掇田岫去把商燕山弄来太史寺,却浑然健忘了衙门里另有一名太史令。他扶着空酒盏,忧愁地思考着,妄图找出一个分身其美的体例。
又喝了半盏酒,他便放弃了这个设法。教一名正三品的上柱国大将军出任从四品的太史令,其间的各种纠葛难堪,约莫要比他这个正六品升到正三品宰相还要艰苦哩!不过,说到宰相,他倒是有些话不吐不快。哪怕贰内心很清楚,这些话绝对不能说与田岫听,但酒劲上头,他底子就节制不住本身的舌头。
“墨客之见!”汪少卿愤恚地站起来。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不想再说甚么了,号召着掌柜跟他出门去马背褡裢里拿钱,摇摇摆晃地边走边说,“幸亏我还传闻你在江南做过几年的观风使!莫非你这观风使,观的是《国风》?你就不想一想,为甚么别人肯把地盘人丁都寄到别人的名下呢?莫非是我的名声真有那么好,又或者是他们都被膘油蒙了心?”
田岫感觉汪少卿的话不对。汪家倒是留下了好名声,受丧失的倒是朝廷!但她还是没说话。她明白,汪少卿现在说的这些话并不是说与她的,而是想让她帮手转递给那些大人物。以是她一声都不言语,只是当真地听着,记取……
“啊?”田岫张着嘴,半晌都没说上话。她对汪少卿这个神鬼莫测的高超主张都没辞了。“……那,那……张大人如何办?应伯出任太史令,张大人又当如何措置?”
田岫摇了点头,没有说话。她不想说。有说的需求吗?没有。看汪少卿的吃穿用度,能想见他常日里过得并不算余裕,不然也不会在这家酒坊里请同僚吃鱼脍了。
田岫忍着笑,说:“是我错了。您说的对,太史令是从四品。”
汪少卿摊开手,苦笑着说:“你看我这穿戴,象是个家有千亩良田的财东不?不瞒你说,挂在我名下的那些地盘,我家里几近是分文未取,除了年初岁尾收点贺礼和几色点心,其他的甚么制钱粮食一概没有。乡里乡亲的,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交道和交谊,别人哀告到家里,我家里能把人朝外撵吗?别人把地盘人丁寄在我的名下,不过是想少受些剥削,所图的不过是多留点粮食,能多吃几顿饱饭,能使日子过更好一些,我家不能挡着别人的这点本分念想!再说,我家里也没有不接管寄名的来由。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人活这一世,不就企图个好名声吗?”
见她知错即改,汪少卿脸上暴露高兴的笑容。他嘴里嘟囔着不如何清楚的酒话,又去摸酒壶,手都搭住酒壶了,俄然想起来一桩事。他的神采顿时就充满了阴霾,忧心忡忡地说:“哎呀,我健忘了,应县伯是实封的爵禄,还是上柱国,他大抵不会屈尊来做太史令……”但他转眼又欢畅起来。“田大人,我记得,朱相国事你的教员,是吧?要不,你在朱老相国替我们美言几句?只要能使应县伯承诺出任太史令,我们太史寺高低都欠你一份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