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仙本来酒酣耳热,筵席虽有拘束, 却也能讨到些众乐的称心。谁知临松君坐了高台,底下竟都一个劲的拭着盗汗,席间落针可闻。
净霖说:“记得清清楚楚。”
吠罗掩面大哭,不敢再看他一眼。
东君半途就溜了,他躺在老石上,面上蒙着吠罗的帕。他不满地吹起帕子一角,说:“死人有甚么都雅的,白瞎了我各式盼望的眼。你瞧他,那还是人么?连哭笑都失洁净了。”
“我看不然。”东君偏头,恶声说,“净霖,苍帝死啦。”
东君吹动手帕,感觉这帕轻浮得像它仆人,戳一下就能破。他见净霖走近,便揉了帕,顺手抄进袖中。
醉山僧面池而坐,他抱着降魔杖,回道:“看着挺端肃,想必是个端庄人。”
“总好过你心藏怪胎。”东君调侃着,“前几日又投梵坛去,人家硬是看不上。我早说你心陷尘凡,断不洁净。”
大风鼓袖,临松君安静地反复。
临松君没故意。
“我这张脸都雅么?”东君肘撑膝上,抬着脸叫吠罗看个够。
吠罗素爱美人,见东君枕臂懒惰,竟一点不感觉被怠慢,而是又惊又喜地说:“我叨扰到君上小歇了吗?”
“不急一时。”九天君对下方朗声说,“另有一事迫在眉睫。几百年前,九天门齐力抗海,在坐诸位皆对邪魔深恶痛绝,我们也丧失了很多好儿郎。幸亏天降大任于我九天门,虽历经磨难,却终铸成无上功德。当时北方苍龙居地不让,饿死了无数无辜百姓,但为全抗海大业,九天门始终谦让避退,可惜贪婪不敷蛇吞象,苍龙到底没能抱守本心。”
底下的吠罗仰颈窥测,见得临松君淡然端坐, 竟连一丝笑容与对劲也没有。眼里平波如井,通身没小我气。
净霖静了半晌,说:“你我皆不是人。”
“……杀戈君一心卫道,也是无法之举。北方大妖群聚,此事不好解,拖到本日便是为了等临松君出关……”
净霖与他同出界,分界司的扼守见得他俩人,也不要名牌,只蒲伏施礼,容他俩人过了。
东君俄然畅怀大笑,他说:“好个秃驴!假惺惺地说了一通,不过是想借着我的光图个长生!你滞留在臻境已经百年,何不登入大成?”
“你这杖叫甚么?”
东君敛了笑容,感觉好生败兴。他将手中的帕叠了,说:“那便待散席以后,你我一起走一趟。”
黎嵘已料得九天君要说甚么,他蓦地抬眼,看向劈面的净霖。净霖余光睨来,倒是喜怒皆无。
“我认得这小我么?”
黎嵘在这一刻记起那场大雨,他扛着的净霖,净霖在雨间失声痛哭,即便狼狈,倒是小我。可他现在端坐在净霖劈面,见得这个不是人,而是一把历经磨炼的天下剑。
“来日你到了上界,牢记美人多带刺。色彩之下说不准都是血盆大口,如我这般,时不时还要进食的就更加可怖。”东君放手,“还不跑,等我扒了你的衣,腌了你下菜。”
“那你想尝尝甚么滋味吗?”东君狡猾地沿动手帕牵住了吠罗的手指,缓身靠近。
吠罗跪不住,感觉四周凝着氛围不舒坦,便瞅准机遇,也跟着爬起来,抖出帕子要给东君。
“多数是为了中渡大雪。”九天君笑容满面,兴趣勃勃,转头对净霖温声说,“你闭关封识,故而不晓得,为得你出关这一下,中渡已遭了场雪难。他春唤不醒,须得你助他一助。”
净霖指尖微收,说:“你很不讨人喜好。”
净霖不语,他任由九天君把臂相引,目光毫不斜视。咽泉归于他身侧, 刚才的锋芒电光火石, 已经消逝不见。梵坛的钟声回荡, 池水潺缓。众僧的诵经声垂垂规复, 氤氲雾气间, 莲花绽落一顷刻。老衲颤巍巍地拨云看望, 只见净霖衫摆摇摆,洁净利落地登上高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