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紫啊,爸在不在?”苏兴富的神采仓促,看起来很不对劲。
村西郑家湾,并无人家,却以姓氏定名,有三溪流过,传言此处有五千阴兵,乃是袁世凯孙中山北伐疆场,公社期间,多挖出头骨、腿骨之类的怖物。
这混账老幺,天生恶劣,不平管束,幼年就常肇事打斗,惹是生非,实乃梅子垭一混世魔王,大家惊骇。学业、艺业更是差了几位哥哥一大截,只是那攀岩采药、追獐逐鹿的本领村里谁也赶不上。成年今后,常喝酒酣醉,整日弄些风水看相、算命打失的混账功课。年逾三十,靠着苏家这十亩茶山、百亩良田,倒是讨了个仙颜媳妇儿,叫做文紫。那文紫生的是明眸皓齿,身形婀娜,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美中不敷的是,这仙颜媳妇儿右腿因病致残,败了这大好面相。
说来也巧,到那正月尾,文紫就心烦作呕,请了村里的老中医苏哈武来号脉,竟是喜脉。
村西南行二里,叫向氏坟,满是山间石凹,再行二里,唤作坟弯槽,老年人讲有牛鬼出没。坟弯槽向东一里路,名叫马家坟,山石缝中多马蛇,马蛇缝旁有天然构成的一对石牛角,吹之响彻三山。
正南面山,劈面山上是另一村庄,名唤安居村,山头上又有一处凸峰奇绝险要,唤作歇马台,又唤四方石,据传是当年薛仁贵骑天马的歇脚处,三丈见方的巨石顶上,确有栩栩如生、凹凸有致的一个马蹄印。据传曾有一暴虐管帐因剥削孀妇家粮食在歇马台上被鬼打死,死时满身紫肿,却并无致命伤。
那文紫这会儿不由得又想起老太奶奶的冬至那天早晨的那句话了。
那老太奶奶被孙媳妇儿的孝心深深打动,含着泪说:“文紫啊,你放心,我死了去阎王爷那儿,必然给你讨个带把的小崽子,就是抢也抢一个,让你在这个家里也抻得起眉来!”
别的一小我是向家老二的媳妇儿,年纪五十来岁。因为是从一个村儿嫁到梅子垭的,论亲又是姑侄,以是平时与文紫走得近。
村东山包上有一块巨石,唤作王八石。王八石旁,村东北方向,地名叫做崖屋水,内有阴河之水流淌,冬夏不涸,大旱之年全村便是靠此活命。
村庄名唤梅子垭,传言山垭中曾有百年梅树一棵,第一代定居的老祖宗避祸至此,无水无粮,啖梅而活,遂扎下根来。
梅子垭,共有三姓人家:
这苏家七爷一支本来人丁畅旺,膝下四子四女。宗子兴富生有两子,年皆二十,学业不成,艺业也不精。二子兴贵做了上门半子,生养两女,虽也随了苏姓,但终归传不下苏家这偌大的门楣。三子兴双幼年致残,未婚。现在,只剩下这已结婚三年的混账幺儿苏兴全。
玄月初八,重阳前一天,夜已垂垂深了。
那混账幺儿苏兴全,气急之时,也曾破口痛骂“别人买条母牛还讨个本,我连个本都讨不到”,言辞不敷平愤,常大打脱手。
内里的天气暗淡,借着清冷月光,远处模糊可见几小我影,朝着苏七爷家的土墙屋走来。
到现在怀胎已玄月不足,文紫的肚子早已是圆滚滚的了。
那美妇人,裹着一床碎花被子,靠在竹躺椅上,中间点一盏昏黄的火油灯,借着亮光,扎一只千层底。
也就因为这,苏兴富都走到了门前,文紫也没号召他一声。
偏僻之地多异事,虽无按照,但一传十十传百,听着也是神乎其神。
向姓人丁薄弱,只要两户,乃是上门半子传下的家业,但向家奶奶年逾九十,全村辈分最长、资格最老。
“我跟爸说点事,二婶你在这儿陪着会儿文紫。”苏兴富冲着中间的中年妇人说,然后就径直往里屋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