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前,苏子澈邀谢玄过府喝酒,舞姬献上新编的红梅映雪,正值酒酣耳热,苏子澈看得别致,不由多赏了一些金珠,随口提到书房小座屏上的红梅映雪图看腻了,这“红梅”倒是别出新意,但是若要应景,该换作“春至长安”才是。他是说者偶然,谢玄倒是听者成心,当即便许了他,说择日便去青龙河边为其作画。苏子澈原是酒宴之言,说过便抛之脑后,谁知今晨纵马过青龙河,远见纷争当中鲜明一抹熟谙至极的身影,打马而去,见是谢玄临河作画,那画上春意漫出宣纸,直直地撞入少年未经点染的心底。
这皇家的路太盘曲,他只是隔岸相观,便惊得心神难安,何况面前这迟早要立于熊熊烈火中的稚嫩少年。
谢玄冲那纨绔点头作礼,一笑间攀着苏子澈的腰翻上马背坐好。身前的少年一扬缰绳,身上马儿颇通人道,立时向前奔驰而去。谢玄坐在他身后,只觉东风过耳,带起了层层暖意,将青龙河边的清冷湿气顷刻抛之身后。直到马儿行至秦-王府,一行的勋贵后辈纷繁同苏子澈告别,谢玄犹自有些恍忽,秦-王府内桃花未谢,亭台掩映,殿阁矗立,水池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杨柳秾花相映成趣,到处皆是春意。他俄然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俊美的端倪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燥气,挂着清贵和雅漫不经心肠笑,一望便知是万般恩宠才养出的纯真天真。
苏子澈无法道:“至尊有命,岂敢不从?”谢玄听他语气哀怨,噗嗤笑道:“提及来,你才是名副实在的天子弟子。”苏子澈偏首笑道:“我是有实知名,只许会试,不准殿试的。”刚说完,他似是热了,脱下大氅甩到一边,从书案上拿起一个物什,递给谢玄道,“之前荣国遣使来朝时进贡了几把腰扇,至尊赏了我一把,让我拿去玩,但是扇面皆空缺,我又不擅丹青,是以本日特地请清之来为我题画。”
那纨绔同主子一唱一和,全然不将谢玄放在眼里。想谢玄才名满瀚州,世人一贯追捧不及,如何受过此等热诚?只恨本身出来时图清净,既遣走了侍从,也未带银钱,若这些人肯让他回府取银便罢,如果不肯,抑或信不过他,非要一起去京兆府见官,届时父子公堂相见,莫说他这瀚州才子无颜面,便连谢家的脸面也丢尽了。
苏子澈交游虽多,碍着他高贵无匹的身份,半数攀附,半数凑趣,至心相待之人寥寥无几,他昔日里虽常与诸勋贵后辈喝酒论诗游猎歌舞,可说到推心置腹,只要艮坎离巽四人。谢玄与他了解之时不过是画舫偶遇,共奏一曲倒是不测埠琴笛调和,称得上是一见仍旧。连苏贤得知此过后都笑着打趣,古有师旷闻弦声而知雅意,今有十七郎一曲得知音。
“不好!”清越地声音在不远处乍然响起,一个锦衣少年骑着神骏白马,哒哒的马蹄踏着浅草乱花洒但是来,半晌即至,居高临下地望着其间混乱场景,他身后跟着的数名少年也纷繁勒马停下,谛视着其间景象。谢玄讶异望向顿时少年:“麟郎,你怎地来了?”苏子澈淡淡地看他一眼,不答反问:“我若不来,你还真筹算将这玉佩抵了他不成?”倒是方才那纨绔骇怪地看着谢玄,又看向苏子澈,眉峰微蹙。谢玄面色一红,道:“如何会,不过是权宜之计。”苏子澈挑起嘴角,清澈的目光从世人面上扫过,落回到谢玄身上,叮咛他将画收起来,又对纨绔道:“清之非是成心弄脏你的衣裳,我那刚好另有几匹蜀锦料子,转头便遣人送到贵府,权作赔罪报歉——只是这玉佩,恐怕不能抵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