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澈蓦地昂首诘责道:“那日我说我和谢清之并无断袖之癖时,三哥信了么!”天子一怔,淡淡道:“你方才说,旁人之言,与你无关。那么,你和谢玄若无断袖事,何必问朕信与不信?”人间芳菲尽飘零的四月里,苏子澈忽地打了个寒噤,抬眸与兄长通俗的眉眼对视,他双睫犹带着未凝干的泪珠,挂在睫毛根处刚强地不肯落下来。
他后退一步,一撩下摆长跪于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臣一片赤忱,还请陛下明鉴。”天子淡淡一笑,探手欲将他扶起,苏子澈却不肯,仍直直地跪于地上。他眼睛不肯抬起,视野落于红氍毹之上,天子瞧畴昔,感觉他像是想哭却强忍着,那神采中似有委曲,待他细心看时,却只剩了哀痛。
天子转过身来,目光从他他半湿的头发上滑下,落进他玄色的长睫当中,道:“麟儿还落了一人。”苏子澈微微挑眉,冷静将年事小的诸皇子点了一遍,又挨个回想天子是否曾经夸奖过此中或人。苏逸出世以后,天子膝下便少有所出,数年里也只添了两位公主,直到前几年东宫来了一名荣国美人董氏,初承恩宠便一举得男,诞下一子。传闻模样脾气都同苏子澈小时候有三分像,是以颇得天子宠嬖,小字叫做月奴。但那董氏身份寒微,本来只是荣国进贡来的歌女,只因色彩出众才得天子宠幸,即使母凭子贵,也决然不成能让她的儿子做储君。而除却月奴,余下的皇子都还在吃奶,也没有哪个皇子的母族值得天子顾忌,苏子澈思来想去不得解,只得点头道:“想不到。”
苏子澈觑着天子面色垂垂和缓,低头认错道:“麟儿说错话,让三哥悲伤了。”天子揉了揉他细嫩如最上等丝绸的脸颊,他未敢使力,只怕稍一用力,指腹的薄茧就能弄破柔滑的肌肤。天子心中轻叹,面前的儿郎能文能武天赋异禀,若真有一日名满九州,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是否还会像本日这般因着一句说错的话,低头谨慎翼翼地认错?他不知,也不肯想,只这一刻傲气儿郎的歉意,已令他不再计算其他。
“三哥不怪你。”天子坐到椅上,拿起杯盏悄悄啜着,“方才梁相奉告朕,坊间有言,诸皇子平淡,惟秦王智勇,可堪大任。”苏子澈面上无波无澜,心底却掀起滔天巨浪,几近将他的明智尽数打翻,天子方才的言语一字一句反响不休,千万般考虑瞬息而过,不知是该怒该悲,终来只剩四个字几次呈现:本来如此……本来如此!
天子负手而立,直直地瞧着苏子澈,他背后被雨水打湿了些,檀湘上来服侍换衣服,只觉天子手指冰冷,殷殷问道:“陛下是不是冷了,可要加件衣服?”天子摇了点头,还是寂静地看着小弟,苏子澈被他瞧得有点不安闲,只觉这视野透着砭骨的寒气,让他感觉冷,贰心下微微惊骇,低垂了眉眼上前服侍天子穿衣,天子止住他的行动道:“麟儿,朕并非对你生疑。”
天子龙颜大怒,自是无人敢回声,宁福海膝行到天子身边,抱着他的腿连声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莫气坏了身子!”几位臣子虽不言不语,额上盗汗涔涔,却涓滴不肯让步,厚重的朝服之下尽是文人墨客的铮铮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