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到底是心疼了,把弟弟打伤都窜改不了他的一意孤行,如果再打再罚,就算苏子澈受得了,他也舍不得。
内侍很快就将刑床刑具等物拿来,恭敬地对苏子澈道:“请殿下宽衣免冠。”苏子澈向来不喜内侍,此时倒也可贵共同,他摘下玉冠,褪去一身戎装,只剩下薄弱的中衣因湿透而贴在身上。分歧于以往天子责打他时的哭闹不休,苏子澈一言不发地趴到刑凳上,任由内侍上来按住他的肩和脚,只在内侍解开他的汗巾褪去下衣时才悄悄地闭了下眼。
天子怎肯让小弟冒此等大险,可他面色过于冷厉,有两位大臣清楚已经揣摩到了天子的心机,却游移着不敢开口。
可一想到苏子澈要带着伤去那么伤害的处所,他更加不放心,温声道:“你有此心,奉先百姓必会感念你的恩德,只是你现在受了伤,冒然前去只会徒增不测,奉先之事,朕另做筹算。”
他蓦地窜改的态度并未换得天子恩情,只觉这番为谢玄而低头的做法更令人生厌,冷冷道:“你既知错,来人,将秦王笞责二十,给他立立端方。”殿中诸人皆是一惊,旋即听到有内侍出声应道:“喏!”
那两个内侍是专司荆楚之人,晓得这藤条虽是痛极,却不会伤及筋骨,这点伤痛在他们眼中底子不值一哂,并不担忧打伤了这最得天子娇宠的小王爷。他二人一左一右立于刑凳两侧,有条不紊地将藤条甩落,一鞭下去,苏子澈臀上便现出一道笞痕,横贯全部臀面,开初是惨白,过不久便会浮起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肿楞子来,待下一记荆楚打完,前一道肿痕已垂垂凝成青色。苏子澈痛不过,满身颤栗不已,要求之声几欲出口,又生生止在唇齿间。他以额头抵着刑凳,面庞早已疼得扭曲。
那两个内侍终究停下了楚挞,苏子澈绷紧的神经蓦地一松,疼痛却未随之止息,反而愈发难忍,变本加厉地折磨着他。他的臀上充满了鲜红的楞子,最后打的几道已凝成青紫之色,瞧来甚是可怖。按着他的内侍没有放手,苏子澈悄悄地挣了一下,旋即被更紧地按住,不待他惊奇,藤条又落在了他臀上,这一次,竟是抽在了之前的伤痕之上,一鞭就突破了肿胀的肌肤,排泄藐小晶莹的血珠来。
短促的马蹄踏在长安积水的路面上,扬起一起四溅的水花,一向行到含耀门前才堪堪停下。不待马车停稳,苏子澈便跳下车来,靴子踏进水中,顿时便湿了,他却不感觉湿冷,直奔紫宸殿而去。
苏子澈抓住天子的手,乌黑的眼睛带着无声的要求,他痛得短长,说话不似方才那么咄咄逼人,但还是利落又果断:“臣必然要去,求陛下恩准。”
当众责打,这是他从未有过的热诚。
他漫无边沿地想着,忽地一阵剧痛,从身后直抵头顶,当即忍不住挣扎起来,内侍忙用力将他按住,狠狠地扣住他的肩膀,使他涓滴转动不得。藤条又落下,苏子澈蓦地昂首,不期然对上天子通俗的视野,一触即分,呼吸间已带上了哽咽。这是他从未接受过、从未看到过、从未设想过的痛苦,直到此时方知,本来此前天子看似下了狠手的戒尺亦是留了情的,刑具一旦落入别人手中,即使执刑之人顾忌着他是天子的心尖儿,动手之时未尽尽力,这撕皮裂肉般的疼痛还是令他接受不住。
苏子澈听到宰相之言顿时眼睛一亮,满脸期冀地看向天子,谨慎扣问道:“陛下?”天子不答反问,声音带着无法与疼惜,道:“真的非去不成?”苏子澈悄悄地点了下头。
天子轻叹一声,像是瞥见了去岁闲坐操琴时,苏子澈得知谢玄已在离京途中的动静,立时便惶恐起来,指下接连弹错几个音,又忽地按住琴弦,起家向天子道失陪,打马便向城外追去,过午方回。此时现在,他望着少年哑忍着焦心与慌乱的脸庞,与他果断不移的目光无言相视,在他来之前,朝臣正为此事争论不休,此时诸般声音仿佛已变得悠远,偌大的紫宸殿里唯余兄弟二人,为各自的正视之人对峙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