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是病弱中气不敷般有力,又像是怕声音稍大便轰动了勉强压下的痛苦,清润的声音一字字入耳,又在心头一字字滑落,陆离目光停在他惨白的唇瓣上,低声道:“若郎君诈死,离了秦王的身份,今后便是一个浅显人,既无需让步求次,也不必抱恨而终,何乐而不为?”
“第二件事,”苏子澈眼底掠过一丝狠绝,“替我转告陛下,让他杀了南乔。”
还是因为有了别人,麟儿便不再是你独一的麟儿?
“那陛下呢?”陆离问道,“你就不想陛下,不想见他最后一面?”
酒未沾唇,便听得陆离吃紧一声唤,苏子澈转头看向他。
他想起客岁南苑看牡丹,他在花前默念的那首诗,不幸帛一尺,字字血痕赤,一字一酸吟,旧爱牵民气。他不肯同那弃妇普通苦苦要求夫婿的回眸一眼,不求瓦全,不惧玉碎。他信赖十几年相依相伴的豪情不会乍然消弥,便是只得一分余情在,他也要将这一分化为利剑,刺入天子心口当中。
苏子澈终究缓缓舒了口气,眼底闪现出轻浅的笑意,接过苏贤手中的酒杯,欲要一尝被药王藏于酒葫芦中的素酒。
恍忽当中,前尘旧事历历而过,唯有少时随兄长礼佛时的一件事突然清楚起来。循环之说,他一向觉得兄长是半点不信,可忆起此事,偏又感觉,兄长或许亦是信赖人间有循环的,说不信赖,许是因为不肯留意于来世。
苏子澈道:“我要的,是经心全意,独一无二的豪情,他身为天子,天下为重,我算得了甚么?连他豢养的一只猫儿狗儿都不容我置喙,可见我在贰内心的分量,远没有本身觉得的那般重。要说错,或许真的是我错了,密意是错,长情是错,我原不该要求这么多……可我生性如此,也是别无他法。与其退而求其次,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苏子澈倏尔红了眼眶。
苏子澈像是吃了一惊,又像是早知他会这般作答,神采一时怔忪,泪水刹时凝集成滴,从他眼眶中滑出,涓滴未触及惨白的脸颊,径直落入床榻当中。
他记得那一日,慈恩寺里慈眉善目标老衲报酬他们讲了因果与循环,兄长一贯不太信这个,他却坚信不疑,返来时便悄悄问兄长道:“下辈子我们还会是兄弟么?”兄长当时笑了一笑:“或许是,或许不是,若真有因果循环,那我们此生如此密切,来世必然是了解之人。”他当时还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万一……万一我们不是兄弟,你还爱我么?”
屋内几人对峙好久,陆离蓦地回身,面上惊奇一掠而过,随即躬身施礼:“见过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本日到来,有失远迎,万望殿下恕罪。”苏贤一身风尘,眼下带着青晕,显是一起驰奔走骋,未得好生歇息,他顾不得陆离等人,疾步向前至榻边,凝睇着苏子澈毫无赤色的脸,和面上那道刺目标伤疤,声音几近惊得变了调:“小叔父怎地……怎地蕉萃成了这般模样……这……这是,伤还未好?太医呢?太医在哪!”
董知己里有了筹算,口上还是涓滴不肯让步,苏子澈软硬兼施,始终没法迫得董良承诺,只觉本身心底的恨意方才翻开一个口,还未宣泄便又被人生生堵上。他望向董良身后的陆离等人,面上尽是要求之意,几人皆不忍相视,躲开了他的视野。苏子澈无计可施,没法可想,愤怒得狠了,一口药都不肯再饮,心底血泪相和流,眼中却一片干涩,充满血丝。
未几次到房中,却不但是陆离一人,艮坎巽也来了,另有方才负气而走的苏贤。兵士送酒过来,除一个平常酒坛外,另有一个精美的银酒壶,并一只堪堪盈寸的小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