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贵妃浅笑道:“锦素,永和宫住得还好么?”
向来晨省在早膳之前,是以世人只略坐一坐便归去了。送过皇后,正要与锦素一道出去,却见桂旗自偏殿出来,向我施礼道:“朱大人请留步,皇后娘娘有请。”
陆贵妃道:“这是臣妾应尽之礼。”
我来得最早,桂旗引我坐在右首第一张座椅上,又奉茶上来:“朱大人来得早,皇后娘娘还在打扮呢。”
我与史易珠见了平礼,方坐鄙人首。周贵妃笑道:“朱大人初进宫,住的还惯么?”
升平道了免礼,又笑道:“本来你便是新入宫的女巡。恭喜了。”
我不敢坐,亦不敢饮茶,只站在门首恭候。殿中沉香细细,如缕不断,混着袅袅茶香,不觉沉浸。
我忙下亭等待于小径边。远远见两行宫灯逶迤而来,为首的少女身着红色曳地长衣,以金丝银线绣着繁复的玫瑰图案。走得近了,只见她肌肤光亮,其白若雪,其质如玉。乌发堆云叠鬓,两支红珊瑚步摇玲玲轻晃,有温和的光晕在雪腮边点点腾跃。双目湛湛,傲视神飞,意态闲闲,好像神女。
这乳母只二十五六岁,牙白布衫外,穿戴秋香地葡萄藤福字纹背心,发间一枚珠钗,很有几分姿色。她俯身笑道:“殿下,这是昨日新封的女巡朱大人。过两天离了这里去长宁宫住,便是由这位朱大人照拂殿下。”
我忙行礼:“殿下安好。”那乳母亦向我行了一礼,又道:“殿下还要向皇后娘娘存候,恕奴婢不能作陪。”说罢深深看我一眼,牵起高曜的手往前面去了。
益园南门在望,重重动机在我脑中闪过。“自来帝王家,家事便是国事,也难怪先帝难以决定。”
皇后对劲道:“传闻你读书很好。畴昔都是谁教你?”
我恭谨道:“回殿下,臣女今春刚满十二。”
升平向身边的宫女道:“别忘了备一份贺礼给各宫的女巡女史送去。”那宫女恭声承诺。
未几时,只见一众奶母宫人,簇拥着一个小小孩童摇摇走出东配殿。那孩子只要四五岁,目若点漆,沉如碧水。一身赤地彩云金螭外袍,玉冠玳簪,犀带华履。恰是二皇子高曜。
我悄悄向上望去,但见皇后身着紫云金凤曳地广袖长衣,戴着赤金璎珞项圈,脂粉浓厚,珠翠满头。面貌只算得中人之姿,比之周贵妃固是远远不及,连陆贵妃也比她多了很多安闲平和之气。
我听她结论皇后的旨意,便不敢接口。抬眼一望,已到了东亭下。东亭名为梦溪,摆布联曰:“洞隐千峰月,城浮万树烟。”
高曜双目清澈如水,在我脸上一转,施礼道:“朱大人安好。”
我垂目凝睇手上的象牙短笏,沉沉牙白冰冷黏滞,一如我现在的表情:“臣女由家父发蒙,也曾请夫子指导过功课。”
皇后道:“宫里虽说人少,可上高低下也有千八百人,每日琐事很多,我们姐妹恐不得空亲身教养孩儿,四位大人正解了燃眉之急。何况宫里添了新人,我们姐妹也不怕长日漫漫,无人做伴了。”我听了不觉好笑,既说“琐事很多”“不得空亲身教养孩儿”,又如何“长日漫漫,无人作伴”?真真媒介不对后语。世人一笑作罢。
四月初五,我寅时二刻便起家,芳馨为我梳了朝天髻,以玫瑰金环束发。我身着象牙色暗藻纹长衫,腰间玉带上系着皇后前两日赏下的喜上眉梢碧玉佩,手执一方象牙短笏,带着芳馨与红叶,往守坤宫拜见裘皇后。
我问道:“升平长公主是谁?”
芳馨轻声道:“这像是升平长公主的声音,女人该下去迎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