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猎奇道:“何事?”
【第二十九节 双鱼尺素】
我哭笑不得,待要反唇相讥,却又不忍,只得见礼告别。忽闻得身后响起一声抽泣,我心头一酸,脚步一滞,却毕竟没有转头。小西吓得一声不吭,急趋势前,几乎撞在我身上。
不一时若兰奉上杏仁茶,锦素饮了一口,因嫌太甜又放下了:“姐姐说,陆贵妃会做皇后么?”长空如洗,树影寂寂。若兰进退失据,呆了好一会儿,方撤去杏仁茶。
我顿时想起升平长公主的绣品,又见采薇托我传信,一时未得方法,愣了半晌方道:“这是甚么事理?采薇如有要紧事和长公主说,固然进宫来就是了。”
“忆昔汴舟,碾墨为酒,赋景成诗,惓捲相酬。
我单独坐在南厢,细心回味,感慨万千。若当初周贵妃使锦素去奉侍义阳公主,史易珠去奉侍皇宗子,或许现在被赶出宫的就是我。又或许我们三个相安无事,和谐无间。“如果”,不过是岔路盛景,徒增人的愤恨罢了。
史易珠回身,眸光一转,逸出三分不屑:“‘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疾’[71]。杜衡母女有罪在先,我告密在后,何错之有?我若真有错,周贵妃何必命我找借口去官,直说我犯了宫规,撵出宫去就是了。”说着眼中寒光毕现,“是周贵妃偏疼,而姐姐又说动慎媛宽恕了于锦素,我方才被迫出宫。我是败于姐姐的如编贝齿、三寸之舌,败于我太心急,太轻敌了!”
我请史易珠坐下,转头笑斥绿萼:“你们更加没有端方了,怎的史大人连杯茶也没有?”
我忙让座:“姐姐如何有空来瞧我?”
小西笑道:“奴婢这就先归去,让红芯姐姐先服侍下笔墨。可好?”
史易珠道:“陆贵妃新理内宫,见我们家客岁在南边采买的缎子比前年为多,钱却少花了,故此召进宫细心扣问。”
锦素横眉半晌,肝火不解。忽听若兰低低劝道:“清楚史女人是不速之客。朱大人怎会与她来往?”
启春还是一身窄袖暗云纹锦袍,一阵风般走了过来,大咧咧地往榻上一坐,顺手便抄了一片柚子瓤送入口中:“甜。那商女来你这里做甚么?她不是已经去官了么?”
我笑道:“史女人请说。”
话已至此,已不必再说。我微微感喟,温然道:“你身无半职,明天是如何进宫来的?”
自杜衡身后,锦素变得有些孤介,常常语带挖苦,乃至出言不逊。我一度想规劝两句,想想还是作罢:“陆贵妃出身书香家世,祖父陆谦乃是帝师,管理内宫,天然不在话下。”
的确如此,我亦无话可说。因而悄悄感喟,将盛满柚子瓤的刻花盘子往她跟前推了推。柚子瓤晶莹剔透,青白釉色如青玉,史易珠翘起染了凤仙花汁的兰花指,不紧不慢地拈了一片送到口中。我叹道:“子曰: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此中矣。[72]莫非这么久以来,你竟一丝惭愧之情都没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