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莲花池旁,两岁半的华阳公主穿一件橘色簇花绸衫,正嘻嘻哈哈地追兔子。身后跟着两个乳母和四五个小丫头。我忙上前存候,华阳公主认得我,含混不清道:“朱大人……”
我清算起书画,扫了她一眼道:“你如何了?是冷了么?”
“为甚么不奉告我?”
忽见苏燕燕扶了小丫头的手出了西配殿,见了我忙上前施礼。我屈膝行礼,笑道:“mm这会儿是去接平阳公主放学么?”
我微微一笑:“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皇后笑道:“才这么两天,你便都看好了!”说罢展开名册。
一声感喟,晨风又凉了几分。我驰念父母姐弟,驰念西庭梨花,驰念那只暖和而果断的右手。东方模糊透出一抹红,长天如洗过的锦帛,垂垂被赤色浸上。我的心,也被这赤色侵浸,变得冰冷。
我点头道:“多谢姑姑提点。”
守坤宫中,廊下的牡丹开得恰好,斗大的花朵,重重薄绡,暗香恼人。花上悬着一只湛蓝的鹦鹉,几个小宫女正围着教它说话。池边三三两两的小丫头倚着汉白玉雕栏,掰了面饼喂鱼,几只肥硕的鲤鱼点头摆尾地过来抢食,溅起清冷的水花和女人们动听的笑声。
红芯伏地不起,只是抽泣。内里的芳馨听到声音,忙出去检察,见状立即叫两个内监将红芯架了出去,返来问道:“女人问清楚了?”
【第三十八节 挈瓶之智】
红芯和巷子儿若在内宫通报动静,那么就当晓得这巷子儿是内宫宫女,因为梨园里的杂役丫头和新徒是不能进内宫的。若说她们一向在宫外说话,那就更是荒诞。我升做女校才不过十几日罢了,在这之前,我和我身边的宫女们是不准踏出内宫宫门的。
“巷子儿说,她在宫中之事甚是隐蔽,暂不叫让女人晓得。”
我将檀木梳子递给她道:“快些梳头吧,千万别误了殿下上学。”
红芯固然仰起脸来,却还是垂着眼皮,双唇一颤,轻声道:“在长宁宫里,奴婢就去过戏园子了。”
苏燕燕笑道:“姐姐讽刺,那是我在内里新得的一幅仕女图。传闻姐姐最喜好画美人,故此请姐姐批评批评。”说着拉着我一道进了南厢,只见小丫头已经将画卷展开,陈放在书案上。
虽已到暮春,晨风尤有凉意。想起了入宫前的阿谁夏季,冷风砭骨,荡漾入怀,连抱着烧热的手炉也不能暖和分毫。当时另有一只果断有力的手托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现在,却当真甚么都没有了。我只要我本身。
“回娘娘,殿选女巡,是宫中盛事,臣女不敢擅专。还请皇后娘娘明垂谷旦,臣女好依旨去办。”
红芯没有半晌游移,低低道:“是巷子儿么?”
皇后道:“玉机实在不必如此。玉机案验迅疾,办事得体,慧全表里,忠心可嘉。何谓智小力少?过分自谦。本宫用人不疑,玉机也万不成有此顾虑。起来吧。”
我合目一笑:“明天夜里睡得太迟,走了困。对了,明天我在梨园里遇见了一个小徒,自称是长公主府出来的丫头,说是长公主有话传给我。你认得她么?”
我忙道:“皇后娘娘有命,臣女不敢贻误。”
平常非论身边的人如何,只要有必然之规,我都不怕。比方,红芯本来就是长公主府出来的,是以我也不在乎她暗里在长公主进宫存候时流露我的平常举止;芳馨和绿萼是内阜院拨给我使唤的,我虽则信赖,却也不能将我心底最深处的思虑奉告她们。明天在梨园中阿谁摸索我的小丫头,倘若真是从内宫出去的,必定早有策划。固然我还没来得及奉告红芯,但她已猜出我极想将宫中情势奉告长公主,方有此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