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易珠道：“太后爱好静养，易珠不敢打搅。夙起已去参拜过皇后，也是刚从玉华殿出来的。”
汤碗微微一颤，滚热的汤汁溅了两滴在我的手背上。芳馨忙放下汤碗，拿帕子拭净汤渍：“传闻是世子将王爷新纳的一个侍妾一脚踢到花圃池子里去了，那女子吃惊过分，便小产了，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我浅笑道：“虽是杂学，可臣女读来，很故意得。”
玉华殿在金沙池西北岸的山坡上，北临汴河，东面金沙池。长长的石阶伸向湖中，连接着一只石舫。罗公公引我进了石舫，但见皇后正落拓地躺在竹椅上，合目小憩。船头有一名白衣少女正在操琴，琴声琤琮有情，如春水不断。
皇后笑道：“好一个本心。本宫便领了你这份‘本心’。”说着接过惠仙手中的莲子汤，随口叮咛道，“去给朱大人也盛一碗来。”又向我道，“听闻你在书廒苦读不辍。”
听闻熙平长公主有事，不觉心头一沉：“究竟何事？”
我略一思考，恭敬答道：“娘娘昔日在病中，臣女自当问安。现在正位中宫，每日登门存候之人，如过江之鲫。娘娘日理万机，少有闲暇，还当善加保养。故此不敢滋扰。”
我淡淡道：“史女人视我为知己，我却不敢将女人当作朋友。”
皇后赞成地一笑：“陛下也是如许和本宫说的。”
史易珠不觉得然道：“易珠早便向大人剖明心迹。说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易珠视大报酬知己。既是知己，天然无所不言。”
史易珠道：“易珠统统，唯有锦帛金银之类的俗物。但是易珠深知，大人不爱这些，是以命人在外求了两件古画，大人留着赏玩吧。”
这一日，我却瞥见汀兰阁中多了一抹超脱的珊瑚色。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轻摇团扇，凭栏远眺。她没有看向湖面，倒是看向南岸。见我走近孔桥，忙携了丫头向我走来，似一朵红云，冉冉拂过玉桥。只见她盈盈十五六，容色鲜艳无匹，胸前垂下一串赤金间红宝石璎珞。这串璎珞我印象深切，三年前史易珠去陂泽殿殿选时，几近也是这身打扮。数年未见，她的呈现老是如许出人料想。
回到玉梨苑，芳馨亲身摆上午膳，侍立一旁。我忙命绿萼和紫菡自去用饭，公然芳馨道：“奴婢刚才听仁寿殿的人说，信王和熙平长公主已经去拜见过太后了。”
史易珠的笑容愈发和顺敞亮：“知己，不见得是朋友，也能够仇敌。易珠愿作大人的知己，更愿作大人的朋友。但大人若必然将易珠看作仇敌——现在易珠与当年的于大人一样，妄言政事，而大人操柄于手，自可告密。易珠无怨无悔。”
用过早膳，仍有些烦躁，便不想去书廒了。但是留在玉梨苑，又能做甚么？呆坐了一会儿，仍旧叮咛换衣，带了绿萼往书廒去了。从书廒出来，表情已经平伏很多。见不到玉枢当然绝望，可这事毕竟纤细，与其沉浸在这类哀凉的心境中自苦，不如放宽解思。因而还是从湖边绕回玉梨苑。只是行经孔桥时，想起那一日锦素隔水凝睇高思谊的神采，不觉痴住。
我忙道：“无功不受禄。”
皇后笑道：“玉机现在是宫中品衔最高的女官，父母若仍在奴籍，仿佛不当。”
皇后笑道：“皇姐来得恰好。玉机正和本宫说读书的事理。”
皇后如有所思：“有理。只是‘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琴瑟在御，莫不静好’[119]，这些诗词读上去很有情致。经你如许一说，也都有趣了。”
熙平笑道：“玉机自小就爱读书，畴前在府里，比柔桑勤奋多了。柔桑老是缠着她说故事，问这问那，倒像她是亭主，柔桑是伴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