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微微嘲笑:“朕要他们做子母铳,他们就做不出来。”
我答道:“臣女有幸拜读陛下御笔,此中有一本写了子母微炮的整造体例。臣女细细读过,当真巧夺天工。”
我走下书案:“姑姑晓得皇后为何赐紫菡住在章华宫的东偏殿当中?紫菡不过还是女御罢了。”
静夜沉沉,晚风高高吹过银杏树梢,又低低地卷起凄迷灰尘。宫灯在廊下乱晃,红影交叉,似簇簇邪念纵横萌动。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停了话语,聆听夜风的清啸与哭泣。
天子笑道:“现在很多人都说,北燕已灭,国库吃紧,能够不必造那么多火器,你觉得呢?”
皇后身着淡黄色绸衫,随便绾了一个倭堕髻,簪了两朵粉晶珠花。手中的帕子上,绣着粉白深红两朵海棠,灼灼有光。皇后举帕打量:“花开一对,并蒂成双。但愿圣上能今后放下丧子之痛,用心国事。”说罢顺手将帕子递给穆仙,“这帕子断丝了,拿去赏了。”穆仙接过帕子,折好了藏在袖中。
芳馨欠身道:“女人仁慈。”
好久没有听太高曜清越的诵书声了,心中的不快顿时消逝无踪。小简迎上来道:“大人来得巧,陛下方才在叫茶点呢。奴婢这就去通报。”
天子笑道:“此言甚得朕心。可爱三司与户部却整日用国库空虚来对付朕。”
我微微一笑:“姑姑觉得,皇后是如何的人?”
绿萼奉上茶来,我请她二人坐鄙人首,与我共饮。两人几次相视,都是满腹疑虑。世人一言不发,殿中氛围胶凝。很久方听芳馨讪嘲笑道:“明天也巧了,陛下赏赐给女人的贺礼是火铳火炮,贵妃赏赐给女人的是承影剑。刀剑管炮,都是疆场上才用的东西,难不成陛下和贵妃都盼望女人做个女将么?”
我恭敬道:“在子炮中填好火药与铅弹待用,装入母炮当中,燃烧即发。如此又轻又快的火器,乃是疆场上的不二利器。”
我笑道:“我要她的性命做甚么?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
我忙道:“臣女班门弄斧。”
芳馨正色道:“女人已谅解了她一次,仁至义尽。若她还不知改过,就该严惩。赶出宫不过是极小的奖惩,依宫规,违逆的奴婢,打死也不为过。”
我赶一赶茶末,感喟道:“但愿是我猜错了。”
念及承影剑,我不觉感慨:“那宝剑……客岁春季,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周贵妃在太后和启姐姐剑舞的暴风当中,如岳峙渊渟,岿然不动。”我抬眼看着黑沉沉的屋顶,梁上的彩绘在烛光下模糊泛着金光,“我便晓得,这四周高墙,于我等是平生的拘束与监禁,但于贵妃,不过是一围一跃而过的篱笆。”
但是如许的表情,又有几人能明白?这柄承影剑,是她初嫁入宫时,天子所赐的贴身佩剑。舍却佩剑,便是要舍却宫中的统统过往了。
芳馨双颊一红道:“女人讽刺奴婢。不过奴婢方才见陛下倒是想留女人用茶点,只是因为张女御拦在头里,这才……”
我嘿的一声嘲笑:“我若与陆将军和昌平郡王说备夏之事,想来他们也会欢畅的;我若和武库里的少匠议论子母铳的研制,他懂的只怕比陛下还多。莫非我和他们也投缘么?”
芳馨顿时语塞,很久方道:“女人这话不通。女人若和陆大将军和昌平郡王说火器整造之事,他们多数不懂;若和武库的少将说夏人之乱,他更是摸不着脑筋。唯有陛下样样精通,才气和女人说得来。这还不叫投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