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馨游移道:“前几日陛下不是才让那位张女御住在西偏殿中么?既然张女御住在了偏殿,那紫菡必得住在东偏殿,那才公允。不是有一句话叫作‘平分秋色’么?娘娘如许做也并无不当。”
我笑道:“我要她的性命做甚么?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
我恭敬道:“臣女谢陛下恩赏。”说罢跪地谢恩,天子忙命张女御扶我起家。
说话间已到了定乾宫的西侧门,大书房里传出孩童琅琅的诵书声,是高曜在读《孟子》。
我点头:“至于皇后……我明天再去守坤宫谢恩,再渐渐查探其意吧。”
芳馨点头道:“正该如此。”
我浅笑道:“炮后有震力,足可将人震死。但炮铸得不坚,也有炸膛的伤害。臣女从未见过神机营是如何攻城杀敌的,几番考虑,只得将这女子画在炮侧。”
念及承影剑,我不觉感慨:“那宝剑……客岁春季,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周贵妃在太后和启姐姐剑舞的暴风当中,如岳峙渊渟,岿然不动。”我抬眼看着黑沉沉的屋顶,梁上的彩绘在烛光下模糊泛着金光,“我便晓得,这四周高墙,于我等是平生的拘束与监禁,但于贵妃,不过是一围一跃而过的篱笆。”
芳馨沉吟道:“女人是说,贵妃犒赏的承影剑,是留给女人做念想的么?”
我恭谨道:“北燕虽灭,西夏犹存。我朝安定关中不久,于夏人不过是略有皋牢罢了。且夏人‘狼子野心,难以恩纳,势穷虽服,兵去复动。唯当长矛挟胁,白刃加颈’[39],是以兵备决不能松弛,火器研制更加不能停滞。”
我伸指悄悄戳在她的心口,叹道:“姑姑的心还不透……”
芳馨一怔:“女人说甚么?”
我冷冷道:“赶出皇宫,永不再用!”
天子微微嘲笑:“朕要他们做子母铳,他们就做不出来。”
皇后身着淡黄色绸衫,随便绾了一个倭堕髻,簪了两朵粉晶珠花。手中的帕子上,绣着粉白深红两朵海棠,灼灼有光。皇后举帕打量:“花开一对,并蒂成双。但愿圣上能今后放下丧子之痛,用心国事。”说罢顺手将帕子递给穆仙,“这帕子断丝了,拿去赏了。”穆仙接过帕子,折好了藏在袖中。
我淡淡一笑:“绿萼,把柜子里的画拿出来,我细数数。再去泡壶茶来。”
我赶一赶茶末,感喟道:“但愿是我猜错了。”
我自茶盘上双手捧过碧螺春,奉与慎嫔:“定乾宫有赏,天然得去谢恩。”
天子点头道:“不错。自朕即位以来,俗务烦复,已经好久没有人与朕议论过火器了。武库每年都会研制新的火器,但做来做去,总觉不得方法。”
但是如许的表情,又有几人能明白?这柄承影剑,是她初嫁入宫时,天子所赐的贴身佩剑。舍却佩剑,便是要舍却宫中的统统过往了。
我笑道:“姑姑只晓得娘娘宽仁。你可晓得皇后娘娘曾负监国重担,心机沉稳,耳目腐败,行事不拘一格?”
慎嫔笑道:“也是才来没一会儿。传闻你去谢恩了?”
芳馨见我面色凝重,也不敢说话,只是垂手侍立。一张张画数畴昔,一共是一百一十六张。我掀着画角,轻声问道:“他们都是如何说我的?”
天子道:“传闻你在景园读过火器整造的书?”
天子笑道:“前些日子偶尔在快意馆看到,只觉别致。自来无人将美人与火器画在一起,你是第一人。再者,画好不好倒在其次,朕最喜好的一处,是你没有将这燃烧的女子画在炮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