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伦是女帝司马妩的祖父,是司马妩亲爹的亲爹。照理说,对于谢伦的启奏,司马妩应当是眼不眨就应许的。但是,幼年的女帝只是端端方正地坐在高椅之上,除了浅笑,不做谈吐。
可司马妩却像没甚么危急感的模样,每日都是笑眯眯的,只参政,不议政,更别说做决策了。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知肚明。女帝说话不算数,陛下只是临朝,并没有亲政。真正做决策,还得问那位个子不高,削肩窄腰,瘦骨嶙峋,广大的袍子非常不称身的主儿――摄政王,司马呦。
“殿下,扶余之地,本是青丘国,周朝以之封于箕子,汉世分为三郡,自古以来届是中华国土。臣虽大哥,却仍愿带兵北上,血洗热诚。臣若统东府之兵,借道北齐,扫定扶余,匡复北地国土,指日可待!”谢伦对阿狸一贯不太客气,现在尊称一声殿下,已是极限,也能够看出他多么热诚地想再上战马,剑指江山。
“阿胡……”
几十年前大晋闺中有句打趣话,“柴米油盐酱醋茶,胭脂水粉肚兜袜。嫁郎当嫁谢七郎,替你操心操到家”,谢七郎就是现在这怒发冲冠,壮怀狠恶的谢伦谢大将军。
昙醒之过分传奇,乃至豪门后辈十有九道“读书之人,莫不欲效长春昙阿胡。”
“陛下!臣愿亲率东府兵将,渡江北上,杀回长春郡,诛灭扶余!”
昙醒之喜好穿红色的衣服。深红浅红绛红,石榴红珊瑚红胭脂红,穿在他身上,不觉俗艳,反而有种独立乱世,翩然脱尘的风韵。
昙醒之,本籍长春郡,奶名阿胡。
不知是不是乐极生悲,这个活着上待阿狸最好的人,曾经的晋国首富楚家五郎,死在阿狸七岁那年的夏季……
楚家的罪名则是通敌卖国,阿谁“敌”便是扶余。
他有钱,很有钱。
世人面上不敢笑,内心都在嗤嗤,你用着人家老子的东西,还说着人家老子的好话,实乃呵呵。
司马妩身着绛纱袍,皂缘中衣,乌黑稠密的长发整整齐齐地束在冠冕当中。
待人去殿空,走到殿门口的阿狸俄然转回身,毫无神采地看了一眼那闪着暗光的高椅,司马妩方才坐过的位子,应当另有温度吧。曾经的她与阿谁九五至尊的位置只要一步之遥,若不是摔断腿,若不是父君被凌迟,祖父一家满门抄斩,若不是……袖中的双手紧紧握起,又缓缓松开。
“不是。”
阿狸浅笑着听,视野却超出他肩头始终看着那梅树下的红衣人。昙醒之迎光而立,看不清面庞,只觉他在望着紫光殿的方向,用曾经望她的眼神,望着她mm的寝宫……
阿狸走到谢伦身前,面色安静道:“天时人谋,都有倒霉。现在都城尚是大雪纷飞,长春郡更是冰封千里,远途行军,长路跋涉。且我东府兵将半数以上皆为江东儿郎,难耐北地冰冷,尚不说能不能到长春,就是到了,深切敌方要地,地形不熟,粮草转运不济,就是个死。”
在谢伦的慷慨陈词中,众臣持笏板遮着脸,冷静望向文班之首的阿谁身影。
此话一出,大殿上连呼吸声都静而可闻。
那人个子不高,削肩窄腰,瘦骨嶙峋,广大的袍子非常不称身。
那年夏季,极冷,都城中整整下了足月的大雪。
豪门布衣,少登高位,平步青云,自是遭到不竭的驳诘与明枪暗箭。幸在卫澜川爱才心切,一起保驾护航,悉心种植,这才有了本日宦途对劲,出息大好的大司空。
“阿胡,你刻的这个观音像有点像我啊,是我么是我么?”
腊月初三,阴,小雪。
“血性?”阿狸垂下视线,嚼了嚼这二字,又昂首,“谢将军血性男儿,老当益壮,本王自是不会拦你。但想带我江东儿郎巴巴地跑去长春郡送命,本王只说一句。本,王,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