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说道:“六姐,悄悄儿,我们听戏吧。”
正说着,吴大舅、吴二舅都到了,灵前行毕礼,与西门庆作揖,道及烦恼之意。西门庆请至配房中,与世人同坐。不一会,八仙桌席安设好,大盘大碗端了上来。
次日朝晨,夏提刑就来探丧吊问,叮咛差来的排军好生听唤,然后骑马往衙门中去了。西门庆才打个转儿,吴银儿坐着肩舆来了,到灵前抽泣上纸,然后去后边与月娘叩首。月娘把瓶儿留给她的一包东西给了她,留她过了三日再回院里。
玳安走到后边,向月娘说道:“如何?我说娘们不信,怎的应二爹来了,一席话说得爹就用饭了。”
弓足不信:“我不信,打谈的掉眼泪,替前人担忧,这戏都是虚的,他若唱得我泪出来,我才算他好伶人。”
西门庆说道:“恰是。当时还好哩。先生,你用心想着,传画一轴大影,一轴半身,灵前扶养。我送先生一匹缎子,上盖十两银子。”
西门庆听了,满心欢乐,递了三盅酒与韩先生,管待了酒饭,捧出一匹尺头、十两白金与韩先生,叮咛他从速画好这半身像,这就要挂,大影不误出殡就行。韩先生承诺着,拜辞出门。乔大户与世人看了一会做成的棺,告别去了。
潘弓足接了过来:“哪个是她的后代?画下影,传下神来,好替她叩首礼拜?到明日六个老婆死了,画六个影才好。”
“哥本来还未用饭?”伯爵问道。
玉楼回身对坐在一旁的吴大妗子说道:“俺六姐不知怎的,只好快说嘴。”
斯须,描染出半个身来,公然玉貌幽花娟秀,肌肤嫩玉生香。世人看了,就是一幅美人图儿。西门庆叮咛玳安:“拿到后边与娘们瞧瞧去,看好不好,有哪些儿不是,说来好改。”
玳安问了一句:“从小儿承诺主子,不知亲信?”说完去前边伏侍去了。
弓足说道:“你这贼,积年久惯的囚根子,整日在外边替他做牵头,有个拿不住他性儿的?”
玳安清算结束,拿了一大壶酒和几碟菜,到前面铺子里要和傅伴计、陈经济几个同吃再聊。陈经济没来,傅伴计年纪大,熬到这时也不肯坐,搭下铺,倒在炕上躺着。玳安和安然两个吃了几杯,安然便去门房里睡了,玳安关上铺门,上炕和傅伴计两个通厮脚下睡下。傅伴计闲中因话提话,问起玳安说道:“你六娘没了,这等样棺椁祭奠、念佛发送,也够她了。”玳安道:“一来她是福好,只是不长命。俺爹饶使了这些钱,还使不着俺爹的哩。俺六娘嫁俺爹,瞒不过你白叟家,该带了多少带头来。别人不晓得,我晓得。把银子休说,只光金珠玩好、玉带绦环髻、值钱宝石,还不知有多少。为甚俺爹内心疼?不是疼人,是疼钱。是便是提及俺这过世的六娘,脾气儿这一家子都不如她,又有谦让,又和蔼,见了人只是一面儿笑。俺们下人,自来也未曾呵俺们一呵,并没失口骂俺们一句‘主子’,要的誓也没赌一个。使俺们买东西,只拈块儿。俺们但说:‘娘,拿等子你称称,俺们好使。’她便笑道:‘拿去罢,称甚么。你不图落图甚么来?只要替我买值着。’这一家子,哪个不借她银使?只要借出来,没有还出来的。还也罢,不还也罢。俺大娘和三娘使钱也好,只是五娘和二娘吝啬些,她俩当家,俺们就遭瘟了,会把腿磨细了!会胜买东西,也不与你个够数。绑着鬼,一钱银子拿出来只称九分半,着紧只九分,俺们莫不赔出来?”傅伴计道:“就是你大娘还好些。”玳安道:“虽故俺大娘好,毛司火性儿。一回家好,娘儿们亲亲哒哒说话儿,你只休恼狠着她,非论谁,她也骂你几句儿。总不如六娘,万人无怨,又常在爹跟前替俺们说便利儿。非论多大事儿,受不了人央,俺们恳求她,她就会对爹说,无有个不依。那五娘,动不动就说‘你看我对你爹说’,把这‘打’只题在口里。现在春梅姐又是个合气星,天生的都出在她一屋里。她连本身亲娘也不认,潘姥姥来一遭便被她抢得哭归去。现在六娘死了,这前边又是她的天下,哪个打扫花圃,都说不洁净,一朝晨就吃她骂得狗血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