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便知本身动了凡心，只是他向来是明智压抑打动之人，一个是邪魔，混在妖魔道上，不肯向善；一个是和尚，待在天机禅院，不忍为恶。
统统先前被压抑下去的，都十倍百倍地在贰心底重燃，翻天覆地。
但越是如此，越是自警。
一个臭名昭著、杀人如麻的大魔头，提起来便叫大部分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妖魔道道主。
他也把歇在树上的飞鸟抓了, 拿细绳系着它们颀长的爪子, 让它们只能挂在树上, 没法飞走, 也就没法捕食, 没法充饥。
只是他从没打仗过内里的天下。
只是多年来松散的修行已经让他能很好地节制本身的怒意，并没有是以对他脱手，更没有如当年师叔伯奖惩本身一样奖惩他，他只是收了本来带给他的菜，仅留了一碗白饭。
可待那一日瞥见他顺手画了扔在案上那一幅春兰图时，偏又生出一类别样的心机来。
可他从没想过――
一是因为禅院有禅院的清规戒律，他虽不明白本身错在那边，却也要遵循端方；二是因为厥后年事稍大，跟着其他年长的和尚们下山，看那尘凡俗世纷繁扰扰，看那芸芸众生困于痛苦，只觉人之于六合与当日游鱼飞鸟蝼蚁等类之于他，并无不同。
呼吸混乱而短促，一如现在翻滚的心境。
他把后山莲池中的游鱼捞到了岸上，摆在莲池边的石头上，看那灼烫的日光晒在鱼身上，看那鱼奋力地挣扎，可不管如何也跳不回水中, 反而离莲池越来越远。
只因蝼蚁为恶，纵使竭尽尽力，也没法掀起太大的波澜；而人中强者为恶，只需翻手覆手，便可令同类、令他类堕入大难。
直到那一日，他当着他的面，用心跟他作对似的用竹筷碾死了那一只小小的蚂蚁……
光天化日之下对着一个曾守佛门清规戒律的和尚投怀送抱，欠操得不可。
因为强大，其他存在没法抵挡这般的宰割。
他第一次动了怒。
当时他便站在第二重庙门前面。
本觉得统统便到此结束，灰尘落定，可谁又能猜想，在那样偶尔的一个下午，偶尔的一个动念，他又走进了那一间本已经不再居住的竹舍，瞥见了那一幅画，另有那一朵半开的兰……
如是，心如古井不波。
他只需求看清楚，这一双眼底，现在只倒映着本身的表面，就已经充足。
动心并非无解。
会碰到沈独。
随便地掐死几只，然后将尸身摆放在它们经行的道中，看它们的同类匍匐过来，在其尸身旁盘桓……
在落笔时，罪业已定。
他的目光垂落在这枯萎的兰上，弯起的唇角弧度未曾落下，声音在山风里，清净又平和。
南辕北辙莫过于此。
善哉想，本身毕竟是冲突的，生来便在冲突当中，毕竟也如这满世芸芸众生普通，不得摆脱。
以是纵使心中有万般烦恼之念，善哉也从不敢放纵本身，一日一日埋首于佛经当中，试图从中获得无上圣解的开悟。
因而始知，禅院的上师们亲见他当初所行之事、所伤之类为何痛心大怒，又为何要奖惩于他，也晓得了这人间何为“善”，何为“恶”。
如许的一个刹时，沈独看不懂他的眼神。
一如他这十数年来在苦修中压抑恶念，养善心、积德事，纵使一时怅惘他也可将这妄动之心压下，在青灯古佛前忏悔，让人间尘念都埋于死灰。
因而统统的边界轰然倾圮。
心变得炽烈而滚烫。
那一晚回到千佛殿后，他连吟诵经文都感觉恍忽，只是闲坐在那佛龛前思虑，为何这人间本性本恶之人一心向善、日日克己以自省，而本性本善之人却一头扎入恶业之深渊而毫无改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