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墨客的清和之气,江凤来现在便如一匹狂躁的雄狮,四周乱冲乱闯,逢人便撞,逢物便冲,晏苍陵看江凤来已经癫狂,又不敢上前去制止他宣泄苦痛,只能一边追着,一边唤人将四周的行人遣散。
统统恩仇纠葛不过是浮梦一场,错过一场。满腹经纶的才子扬鞭跃马,长街绝顶,对着心上女子扬手高笑,许下金榜落款定返来结婚的信誉,带着满腔的热忱,行路而去。门路半途,看天悬红日,黯然失容,听雨打风声,无边寥寂,看山川,落空了色彩,看百花,没有了妖娆,他想起了那一个惊才艳艳的女子,那人会在雨天打着一把伞,笑着向他走来。因而决然回顾,赶马往他们熟谙的长街而去,他要带着她一块上京,金榜落款皆是浮名,洞房花烛方是真意。
晏苍陵深吸了一口气,将印在脑海深处的回想,残暴地抽出:“她遇害之地,是在城外的一间草庙中……”
“你说甚么!”“中”字还未落音,江凤来便先扬声切入,双瞳惊诧大睁,“你说……她在哪儿遇害……的……”
“不好!”两人相互对视,心头猛地一跳,仓猝拉动手朝火线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痛苦的,不是阴阳相隔,而是擦肩而过……
晏苍陵带着气喘吁吁的季临川走至,哀思莫名地看着那红透眼的江凤来:“挥了挥手,让他出去罢,不然他会疯的。”
“匕首……”江凤来迟滞地抬眼,映入匕首表面时,倏尔将手一扇,翻开了匕首,“拿开!匕首有何用,救不回她,救不回她!啊啊啊啊啊!”他仰首吼怒,泪如大水奔腾决堤,“是我害死了晴波,是我害死了她!”猛地站起,竟如一只猛豹突地窜出,撒开双足,风驰电掣间已在眼中凝成了一个斑点,连一向盯着他的晏苍陵都反应不及。
“璟涵……”口中两字含在嘴里,生出无穷的难过,“我不敢设想,如果有一日,你离我而去,我会如何。璟涵啊璟涵,我说我,该如何固执。”
他没有嫌弃晴波尸首的模样,更是果断地发声扣问,晴波的仇敌是何人。
“你确信……你确信……哈哈哈,哈哈哈……”毫无征象,江凤来就这么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掩着脸颊,放声大哭。
天黯了,月隐了,前不见路,后不见途,唯有草庙一间,能够遁藏。点起火堆,架好草料,看夜色茫茫,恰是打猎机会,遗落了匕首一把,带着那把家传长弓,往夜幕而去。猎物难追,羽箭难中,当身负猎物返来时,只见大火一场,将草庙吞噬,燃起不灭的天。无处可去,只叹恨一声,回身驾马而离,却不知,他在外头萧洒回身,她在里头痛苦思忆,他和她,彻夜俩俩永分离,此生擦肩情难续……
方知世上最苦痛的,不是阴阳相隔,而是擦身而过……
“快追!”季临川先一步拉住了晏苍陵的手,跟着江凤来的方向追去。
“晴波……在那边?”出口的嗓音带着墨客般的温和,却因被哀痛袒护,抖如山崩地裂,声音难续。
冰窖外的日光打向身躯,热意却抵不住砭骨的寒意,反而让冷意愈发侵身,临冬的北风钻身而入,让炽热的心都跟着凝成坚冰。
晏苍陵在看到江凤来时,也怔了一瞬。在梦中所见到的江凤来,是一布衣青衫的翩翩墨客,他支着一个陈旧的小摊子,固执一枝竹管,坐在阳光底下,笑着面对来往的客人。晏苍陵想,若别人成画,必是一幅山川青竹的美卷,在画旁得提上一些甚么君子淡泊名利的文雅诗句。但面前的江凤来,同梦中的阿谁清和的墨客判若两人,满面青渣不修面貌,落魄不堪,而让晏苍陵诧异的是,现在他的眼,并非墨客那般空灵清澈,如望青山普通的清秀,而是有如浑沌初开,浑浊不清,庞大到难以从中揪出一丝的纯洁,那不是墨客的眼,更像是历经风霜,饱经盘曲之人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