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沉了一口气:“昨夜之局,你已卷入太子与七王的争斗当中,觉得这就算完了吗?朱悯达现已猜出你是女子,以他的脾气,定会操纵这一点再作文章。如果承平乱世便也罢了,可现在陛下已老,藩王盘据,数百年前,西汉‘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历历在目,史鉴在前,党争愈演愈烈,少则一年,多则三载,全部朝堂必然如嗜血旋涡,无人幸免,你也一样。你若再往下走,必将深陷泥潭难以脱身,到当时堕于万劫之渊,恐怕连我也难以保得住你。”

柳朝明拂身走往长廊,问道:“安然,配房备好了吗?”

柳家乃大儒世家,自前朝一向耸峙不倒,数百年出过无数将相贵爵,虽也有在争权中流血捐躯的,但家属枝叶深广,未曾伤其底子。

柳朝明经年公事缠身,经常没日没夜地待在都察院,甚少回府,是以听了老仆这一声唤,府内瞬息就有人叠声接了一句:“大人返来了?”

阿留道:“哎,三哥,我还没说――”

阿留已经把衣衫备好了,托盘上一袭月白直裰,靠近了,还能闻到杜若暗香。

安然自廊外探了个出来:“备好了,苏知事这就要去歇了么?”然后对苏晋一笑,“小的这就带知事畴昔。”

苏晋倏然退开一步,愣怔地看着他。

心中思路像纷繁雪,沾地即化,杳无踪迹。

苏晋抿了抿唇才无不怅惘道:“当年阿翁冤死,内心不甘不忿,一门心机惟要为他讨个公道,讨回明净,才苦读入仕,可惜,”她语气一涩,“厥后发明,所谓公允,明净,公理,偶然候只是当权者勾引百姓的手腕,它们只能存于天下制衡,万民一心的法例以内,不然,一文不值。”

苏晋道:“传闻过,但幼时只知柳昀,不知柳朝明。”

柳朝明看了苏晋一眼,也出了书房,将门合上。

两人一起迎上来, 却又在看到苏晋的一刻同时顿住,对视一眼, 安然惊奇地问:“大人,这是您……请到府上的客人?”

安然探进个头来跟苏晋赔罪道:“苏知事包涵,我四弟有洁症,又非常话痨,您多多包涵。”说着,一手捂了阿留的嘴,将他连扯带搡地拽了出去。

柳朝明“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翘檐上:“你可想好今后如何办了?”

苏晋一怔:“大人这话是甚么意义?”

柳朝明微一点头,余光看到苏晋在那株女贞树下默立了半晌,朝他深深一揖,折往配房处了。

与此同时,外间冷冷传来一句:“阿留。”柳朝明微蹙着眉,目光落在屋外,“出去。”

柳朝明淡淡“嗯”了一声,叮咛道:“阿留,你去给苏知事备一身洁净衣衫。”

奇特她清楚是个女子,他却像在她身上,看到了彼时的本身。

夏光恰好,柳朝明负手站在一树女贞子下,细碎的白花坠在枝头,他身着仙鹤补子,长身玉立。

少倾,苏晋换好衣裳,排闼出去。

“你能够去杭州。”柳朝明打断道。

行车至柳府, 小吏去叩府门。

柳朝明一时怔住。

那是他幼年时的衣衫,未及弱冠,意气风发,心胸弘愿。

苏晋笑了一下:“也不算,我既选了这条路,说甚么也要走下去。当时已入仕,便一心想着把面前的事做好。”

幸亏安然赶来书房,看到阿留的老弊端又犯了,一手拽住他的胳膊,独自将他往外拉,一边道:“跟我出去。”

柳朝明这才移目看向她,半晌,轻声问:“为何要入仕?”

安然将苏晋带到配房,又亟亟转回书房,看到柳朝明竟还站在长廊处,不由上前道:“大人,小的无能,没法为大人分忧,且另有一桩事,说出来怕更添大人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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