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在和顺的奉侍下换了宝蓝缎面直缀,一面命人宣沈江东到懋德殿,一面命宫女去请思卿返来。
思卿回身要走,沈江东赶紧道:“我的部属谋逆,我当然难辞其咎。至于陛下为甚么……圣心难测,臣亦不敢妄加测度。多谢皇贵妃。”
思卿问琵琶伎:“你会弹《六州歌头》么?”
“此事系孟光时小我所为,与诸位将士无关。朕,毫不连累。”
“皇贵妃!”
座下一具具血肉之躯在血泊里抽搐、挣扎。灭亡的气味满盈开来,思卿紧闭双目,有泪悄悄滴落。方才她为众将领斟酒用的锡壶还放在漆案一角,真红广袖下毒粉滑入酒壶的那一刻,她亦曾发急痛心。本来性命轻贱如此。
懋德殿内只要萧绎和沈江东君臣二人。
沈江东顿时面无赤色。孟光时原系今上放在端王身边的耳目,今上为压抑端王竟然不吝杀他。孟光时目前冤死,确切让人有兔死狐悲之感。
沈江东立即噤声,他千万不敢指责萧绎嫁祸江东。
萧绎偕同思卿回到宫中,天气已黑,黄门官和顺迎上来禀报:“嘉国公沈江东求见。”
内卫里有人放了讯号,营外以左卫统领程瀛洲为首策应的内卫入营稳定局面,簇拥萧绎、思卿起驾。思卿撤除染了鲜血的真红外套,只着内里的竹绿竖领斜襟长衫,轻声嘲笑道:“‘十年磨一剑’,不晓得是谁磨的剑,也不晓得这把剑到底为谁所用。”
沈江东赶紧打圆场道:“皇贵妃慎言,孟光时不管是他杀还是他杀,都是罪有应得。”
诸将士闻言叩首纷繁谢恩,山呼万岁。思卿暗中松了口气。
思卿幽幽一笑:“甚么谏言?‘令媛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成为而徼幸’?是笑谏?哭谏?还是苦谏?总不至因而尸谏。”
思卿平生第一恨别人对本身装胡涂,低声道:“孟光时是你的部属,陛下要动孟光时,为甚么要一向瞒着你,不事前和你筹议?难不成是为了保全你,怕你卷入党争,被端王抨击?”思卿衔着一丝嘲笑低声道,“嘉国公爷的部属谋逆弑君,你感觉御史台的谏官们会放过嘉国公爷么?”
萧绎更急了:“你不信我?”
沈江东既然开口称谢,便表白他与思卿心照不宣。思卿瞧见萧绎身边的黄门官和顺从远处走来,便站在原地以待。沈江东再度向思卿施礼辞职。
思卿道:“我信你如何,不信你又能如何?现在谈这个有甚么意义?还是想想目前猝然杀死孟光时,倘若惹怒端王使端王孤注一掷,如何办?南边恭敬王虎视眈眈,朝里如果再生变故……”
“孟光时罪有应得?孟光时有甚么罪?卧底的罪?欺主的罪?”
思卿不依不饶道:“等事情真发作起来,要死也是我先死,还轮不到沈大哥你。”
西配殿里的光芒暗下来,萧绎的面孔变得恍惚不清。沈江东偷觑了萧绎一眼,起家道:“臣立即去……叫人盯着端王府。”
“你再兼个直隶总督的差事吧。”萧绎的声音俄然从沈江东耳边响起,沈江东赶紧回神,萧绎又道:“‘屋漏偏逢连夜雨’,抚州那件案子,弄不好要摆荡国本。”
萧绎气得浑身乱战,却死力压抑下来,看着思卿,道:“你放心,便是捅开了天,也伤不到你。”
“内重外轻,攘外必先安内。”萧绎闭目道。
沈江东摸不透萧绎、思卿佳耦的心机,更不肯意在两人闹意气时夹在中间,只得难堪地站在原地。
思卿笑笑:“有个成语叫‘嫁祸江东’——犯了嘉国公爷的讳了,不晓得公爷听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