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重外轻,攘外必先安内。”萧绎闭目道。
沈江东立即噤声,他千万不敢指责萧绎嫁祸江东。
话未完,但见寒光劈面而至,思卿手里的长剑已然刺中孟光时的心脏。孟光时病笃挣扎,按动袖里机簧,袖内暗箭嗖地飞出,思卿变招奇快,飞身跃开数步,萧绎将手中金杯掷出,打落了暗箭,护住思卿。孟光时力竭倒地,鲜血溅在思卿红裳之上,思卿不觉一怔,萧绎仓猝将思卿拥到一旁。
思卿问琵琶伎:“你会弹《六州歌头》么?”
“孟光时罪有应得?孟光时有甚么罪?卧底的罪?欺主的罪?”
萧绎面色转冷,腔调寂然,“胡说!孟光时是惧罪自刭的!你几时杀的他!”
“你再兼个直隶总督的差事吧。”萧绎的声音俄然从沈江东耳边响起,沈江东赶紧回神,萧绎又道:“‘屋漏偏逢连夜雨’,抚州那件案子,弄不好要摆荡国本。”
思卿回身要走,沈江东赶紧道:“我的部属谋逆,我当然难辞其咎。至于陛下为甚么……圣心难测,臣亦不敢妄加测度。多谢皇贵妃。”
“孟光时以毒酒弑君不成,拔剑他杀。”思卿稳步走到萧绎身侧,沉下声一字一句道。
“我胡说?”思卿拨弄着鬓边垂下的围髻珠串,“我哪一句是胡说?孟光时不是我杀的?”扔下这句话回身便要分开。
琵琶伎答:“贱妾会弹。”因而起了《六州歌头》的调子,思卿持剑上挑,蓦地寒光一闪,仿佛惊雷暴雨,从天而降。那剑里的杀气突然逼近,孟光时预感不妙,内心一急,血气上涌,只感觉内心绞痛难耐,竟呕出一口黑血来。彼时琵琶曲声如裂帛,红影里剑舞未停,座下将领纷繁呕血,忽有一参将蓦地站起大吼:“快来人!酒中有毒!孟光时要以毒酒弑君!”
“是,”思卿扬眸,“我杀了他。”
萧绎偕同思卿回到宫中,天气已黑,黄门官和顺迎上来禀报:“嘉国公沈江东求见。”
诸将士闻言叩首纷繁谢恩,山呼万岁。思卿暗中松了口气。
座下一具具血肉之躯在血泊里抽搐、挣扎。灭亡的气味满盈开来,思卿紧闭双目,有泪悄悄滴落。方才她为众将领斟酒用的锡壶还放在漆案一角,真红广袖下毒粉滑入酒壶的那一刻,她亦曾发急痛心。本来性命轻贱如此。
萧绎气得浑身乱战,却死力压抑下来,看着思卿,道:“你放心,便是捅开了天,也伤不到你。”
这下打断思卿的是沈江东。他瞥见萧绎神采已变。
思卿笑笑:“有个成语叫‘嫁祸江东’——犯了嘉国公爷的讳了,不晓得公爷听过没有?”
思卿道:“他的耳报好快。”自回寝宫换衣。
西配殿里的光芒暗下来,萧绎的面孔变得恍惚不清。沈江东偷觑了萧绎一眼,起家道:“臣立即去……叫人盯着端王府。”
沈江东不由长叹一声。
一曲舞罢,思卿亲身拿起酒壶,广袖讳饰下的双手敏捷从壶嘴注入了些红色粉末。她一个眼风扫过萧绎,行至首席先为萧绎斟酒,又亲身执壶为众将士一一斟酒,孟光时受宠若惊。萧绎以袖掩面做喝酒状,却暗中把酒都泼了,淡淡道:“此曲过分柔婉,于军中不宜。”
萧绎把方才的火气生生咽下,目视思卿:“你在胡说些甚么?”
萧绎点头,然后对思卿道:“你别上火,且沉着沉着。”
老嘉国公活着时对沈江东耳提面命,经常把“居安思危”挂在嘴边,沈江东一向不觉得然。但是天威难测,固然此时沈江东内心不是滋味,但却没法质疑思卿的提点。萧绎捐躯孟光时,一面打了端王,一面也压了少年高位又手握京畿驻军沈江东。而萧绎恰好将杀孟光时的苦处毫无保存地奉告他,逼迫他勾画君臣相孚的气象,他又能讲甚么呢?沈江东也明白,方才情卿的提点并不是无偿的,而是在逼迫嘉国公府尽快在先皇后所出的东宫太子和思卿所出的二皇子之间站队。